上位(双性)(40)

　　巨大的窘迫感如同一座大山将他死死压住，他看都不敢看侨逸明一眼。僵持了一会，侨逸明率先摇头笑了起来，将信用卡交给一旁尴尬到目不斜视，不敢同他们任何一人对上眼的服务生，没等侨逸明签完单，男人拿起叠放在雕花椅背上的外套，夺门而出。
　　“先生，您的收据……”服务生注意到出了丑的男人一走，那位取得胜利的俊美男士瞬间沉下了脸，他周遭的空气像是被冻住一般，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啪嗒啪嗒，高跟鞋踩在封闭的地下停车场的水泥地上，声音格外地清脆刺耳。跟了一路，到了这，叶雨涵发现追踪的目标人间蒸发似的完全无影无踪了。“没错啊……就是往这个方向走的……”小声地自语自言，女人后知后觉地发现刚才追着徐远跑的时候，好像被脚下的新鞋磨到脚了，鞋后跟传来难以忽视的刺痛迫使她龇牙咧嘴地赶紧把鞋脱掉，拎在手上。
　　“去哪了……”话音刚落，徐远从距离她不过几步的菱形承重柱后走了出来，问道：“你是在找我吗。”“哇啊！……”男人突然的出现吓得叶雨涵不受控制的往后连退几步。“……你，你……”“你是叶星宇姐姐吧？”只见过一面，徐远不太确定自己有没有认错人。
　　“跟着我……为什么？”
　　“……呵，亏得你还记得我，”叶雨涵不打算浪费时间，直接了当逼问他：“把我弟弟伤成那样，你还有脸跟其他男人在那花天酒地嘻嘻哈哈的！徐远是吧？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脚踏两条船？是不是？！”消化了一下女人语速极快的指责，徐远实在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我跟你弟之间的事，跟你好像没有什么干系吧？”没漏过她说的第一句话，徐远沉默几秒，又说：“如果他有什么不满，麻烦你让他亲自来跟我说。”
　　“你想的美！我弟不会再见你的……早就看出来你不是什么好东西，星宇他从小到大喜欢的一直是女生，从没见过他把男人领回家的……要不是你非缠着他勾着他，他怎么可能会看上你这种人？！你们现在闹掰了正好，”吁出一口气，叶雨涵终于骨气勇气对他说出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你们根本不是一路人，光年龄就不相配，更别提你还是个男人！我估计他跟你在一起也不过是图个新鲜。徐先生，今天既然遇上了，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以后不要在来我家，不要再去打扰星宇，你们真的不合适。”
　　叶雨涵这番话全然站在自己的立场上，知道有徐远这个人之前，她从没想过自己的弟弟会是同性恋。即便现在社会开放了许多，同志之类的少数群体正在被普罗大众逐渐地包容接纳，即便她本人对男人喜欢男人完全没意见，甚至相识的人中不乏同志。可现实是，如果叶星宇因为徐远的缘故走上这条仍旧崎岖难行的道路，她是绝对不会支持的。
　　天色渐暗，每隔二米，停车库顶上安装的管状白织灯在两个相对无言的人头顶上毫无预兆地变亮，突来的人造强光闪得叶雨涵不得不暂时压低头，合上双眼。等她再睁开时，一片白芒闪过，徐远不知怎的，单手扶在离他最近的铁栏杆，脱力一般滑坐到隔离台阶上，胸口起伏得有些明显。
　　“……你，呃……”起初叶雨涵还以为他是被自己念叨到情绪激动，好像是要哭鼻子了……不会吧，她也没说什么特别重的话啊，是不是男人啊还？从包里翻出纸巾，叶雨涵故作正经地清了请嗓，向前挪动几步递给他。摆摆手，徐远没接受她的好意。
　　没一会，面露苦楚的徐远实在压不住从胃部一路涌到喉间的呕吐冲动，头部往前倾，他不再捂着嘴，“呕……！”的一声，尚未被消化的羊肉和一些带有颜色的粘液，大概是他刚才吃的甜品，一并被吐了出来。
　　叶雨涵意识到问题有些严重。出于职业本能，她蹲下身子，语速急迫地连问：“哪里不舒服？胃痛？胸口？还是心脏？有特殊病史吗？”“呕……呃我……呕……”苦涩的酸液灼烧着嗓子眼，吃进胃里的那点东西全部浪费了不说，肚子里翻江倒海的坠痛感反复捶打他的理智，坚实的地面在徐远涣散的眼瞳里似是在抖动跳跃，天旋地转间，除了一开始吐出了东西，其余时间他只是不住地干呕。
　　营业中停车场，车辆进进出出的，好几辆车从他们身边缓慢驶过，驾驶员没少往这边观望，眼见一个男人坐在地上，一个女人蹲在他旁边拍着他的背。他们当然看得出徐远不舒服，不过介于叶雨涵的存在，倒也没想过上前多管闲事。
　　偶尔极目四望，叶雨涵发现没人愿意搭理他们。已经过去好几分钟了，徐远还是病怏怏靠在那，偶尔捂着嘴，喉结上下滑动着，英气的眉宇间写满了病楚。没怎么动也害出了一身冷汗，在灯光的照射下，汗津津的徐远白得像是在发光。
　　叶雨涵终究还是伸出了援手，钩住他，手从腋下掠过想把人扶起来。“不……不用。”徐远勉强从嘴里挤出的几个字被叶雨涵无视得很彻底，直接把人塞进车里，给徐远系安全带的同时，她嘀咕道：“你得感谢上帝我今天自己开的车……否则鬼才懒得管你。”“……”徐远想说真的不用，按他这段时间的经验，缓一缓就又好了，可他眼下脱力到动动嘴皮都感到费劲。
　　等徐远终于感觉好多了的时候，回过神，他发现自己正坐在距离医院急诊招待处不远的红椅上。
　　这家私立医院规模虽比不上公立的，然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它的医疗环境比花费便宜，资源紧张的公立医院不知好多少倍，受到的服务跟花的钱自然是成正比的。重点是叶雨涵知道徐远这些艺人哪能随意出现在公共场合，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骚动，她选择把徐远带到这儿。
　　初步怀疑是食物中毒，国外医学硕士出身的叶雨涵号都没挂，直接把他带去抽血，还提醒护士提取少量呕吐物一块做化验，还有一些徐远不知用途的检查，都被叶雨涵拉去做了个遍。值得庆幸的是徐远没在这期间出现更为严重的病征，一番折腾下，病容反倒渐渐恢复回常色。
　　私立医院效率相对较高，报告出炉的快，急诊科医生的面都没见，呕吐物化验率先出炉，叶雨涵凭着自己的专业知识看了下报告，然后对徐远说：“不是食物中毒，等血检出来，如果还是没问题，那就没啥事了。”
　　其实她手里还持有几个报告跟中毒化验压根没关系，叶雨涵看眼安安静静任她摆布，向个听话的学生般端坐着的男人，视线转回诊断书，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看起来挺花，梅毒，艾滋之类的传染病倒是一样没得。
　　“徐元……徐元是哪个？”诊断室的小护士从窗口探出头，叫着病人的名字。听到自己瞎写的假名，叶雨涵走过去，接过她递来的化验单，认真看了起来。
　　“……诶，你好护士，是不是弄错了，这单子不是我们的吧？”
　　“患者徐元，怎么会不是你们的？”
　　“名字没错，但是你看这HCG值高的……又不是孕妇怎么可能数值这么高？”小护士歪头看向她指着的地方，眨眼间招呼同个科室值班的护士长过来，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护士长还是一口咬定她们不可能拿错样品的，化验出来就是这个结果。
　　“不是……你们……”你们好歹看看姓名右侧写的是男是女再说这种理直气壮的话吧。
　　“女士，恭喜您，这样很可能是怀孕了呢。具体情况可以明早来挂个妇产科，询问医生哦。”
　　“……”这话噎得连男朋友暂时都还没找到的叶雨涵一时语塞。护士长还火上浇油，巧舌如簧地开始向她推销本院的孕检套餐，月子套餐等等。各种优惠绕来绕去的实在听得她头都大了，叶雨涵赶紧制住她的话头，敷衍道：“知道了……我会考虑的。谢，谢谢啊。”
　　无论如何，叶雨涵都不可能联想到徐远是个双性人，不止是她，这事搁在不知情的人身上都不会有所想法的。因此她确实认为这个结果是检验科的医护生粗心大意弄错数据了。身为一名名校毕业不久，博硕连读的医学生，她深感国内某些私营医院真是有够不靠谱。
　　一边嘀咕着开启吐槽模式，一边捏着报告去寻徐远，除了HCG高得离谱外，其他都很正常，也就是说徐远其实挺健康的。徐远没在原位等她，视线所及处完全见不到人，把整层楼大致找了一圈，叶雨涵确定徐远已经走掉了。有没有搞错？一声招呼都不打？真够没礼貌的……在走廊碰到铝制垃圾箱，一气之下，叶雨涵把写着徐元名字的相关纸张统统丢了进去。

　　坐在马桶盖上有一阵子了，什么都没做，一动不动的，徐远整个人带着一种奇异的平和感。说明书上说等三分钟就可以查看结果，三分多钟对现在徐远而言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打从听到叶雨涵和护士的对话，时间感在他身上就好似不存在了一样，周围的一切刹那间慢了下来，行人行走的速度，车辆驶过的速度，连同药店那个替他从货架上拿验孕棒的销售员的语速，真是不可思议。
　　现在是晚上十点多五分，都说晨尿验孕更具准确性，只是他显然等不到那个时候。二道杆，徐远冷眼看着盥洗台上那根长形验孕棒，得到一个不想要的结果他倒是沉得住气，没像那些狗血剧里演的那样，捂着嘴巴，发愁的八字眉，眼泪要掉不掉的。徐远冷静的像是个局外人。
　　第二天早上，不死心地又验了一次——还是二道杆，比昨天那个鲜红明亮得多。
　　“他妈的。”身为一个成熟，年龄上看甚至过于成熟的成年人，当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一件始料未及，无法扭转，可怕到浑身打冷颤，足以载入人生史册的大事件时，徐远强忍下把浴室砸个稀巴烂，一面砸一面尖叫的冲动，良久，他咬牙切齿地骂了句别人的娘。鉴于他的生活作风，这句他妈的到底是骂的叶星宇还是侨逸杰侨逸明，亦或是宋宇泽，王良的娘，目前为止，仍然是个值得探讨的未解之谜。
　　“大叔，你在厕所里面私藏野男人了啊？进去这么久才出来。”一出洗手间门，徐远就听到霸占他家客厅，看电视看得二郎腿差不多翘到天上的青年大言不惭地调侃他。
　　“我在自己家爱干嘛干嘛，他妈的干你屁事啊管这么多！？你给我滚出去，马上！”徐远像是吃了炸药桶，一点就着不说，还凶神恶煞的死命把他往外推。“……怎，怎么了我，喂别……别闹，啊！你他妈敢踢我！？……操！……等，等等！……”
　　没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防盗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膨得一声巨响正对着侨逸杰关上。从外面还能听到徐远从内部上锁的咔嚓声，这样就算他有钥匙也进不来。在门口来来回回踱着步，侨逸杰思来想去也没弄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靠！……”鞋没来得及穿，光着脚踢门发泄的下场便是头一下就疼得他弯下腰猛搓脚趾：“哇！啧……痛痛痛……你是不是人啊徐远，我病才刚好你就这样对我啊！……来人啊家暴……呃。”没料到男人突然开门，侨逸杰被唬住了，眼巴巴看着他，末了举起脚示意徐远看自己发红的脚板，似乎想引起他的怜悯。

　　第60章

　　男人把属于青年的鞋和外套一并丢进他怀里，居高临下俯视着。“……大叔，你怎么了，我哪惹你不高兴了？”本该骂他发神经的，可侨逸杰看到徐远眼眶发红，睫毛湿漉漉沾黏着好像是哭过，突然就失去跟他争论的心情。是不是他哪里做得不对，惹他不高兴了？侨逸杰为此感到莫名的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