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证法医(刑侦)(39)
罗家楠用灭火器底部狠凿了几下挡风玻璃。这玩意已经碎了,现在下沉的还不深水压尚小, 打破玻璃出去问题不大。“你会游泳么?”他大声问祈铭。
祈铭刚解开安全带,抽手摸索着拽住罗家楠的衣服。
“我看不见了。”他镇定地说。
“什么?操!”罗家楠抹了把冲到脸上的海水,“水马上冲进来,憋住气,抱紧我的腰别撒手!”
感觉到祈铭的胳膊在腰上收紧, 罗家楠再次狠狠凿向裂成蛛网状的玻璃。玻璃终于破开个缺口,大量的海水瞬间倒灌进车内,罗家楠憋住一口气沉入水中, 徒手将那个缺口扒开。锐利的棱角划破手掌,蔚蓝的海水中缓缓散开紫黑色的血雾。撩开外套护住祈铭的头脸,罗家楠带他离开那辆已经沉入海底的越野车。
罗家楠自小游野泳游惯了,水性极好,憋气能憋上个两三分钟。可尚未浮出水面祈铭的肺活量就已到极限,大量的气泡自口鼻处涌出,一口海水呛入登时本能地挣扎起来。罗家楠只好箍着他的脖子把人拖出水面,奋力朝岸边游去。
上岸时祈铭已经没有呼吸了,罗家楠立刻给他做人工呼吸,再一拳捶到他胸口上把气管里的海水就着咳嗽呛震出来。祈铭咳醒后满嘴的苦涩和腥甜,趴伏在水泥堤坝上玩命地咳嗽。罗家楠扶着他的肩膀自己也跟着喘粗气,缓了足有十分钟才回过神抬眼看向刚刚事故发生的地点。
大货车静悄悄的停在路边,驾驶座上早已空无一人。这是已近废弃的老海堤,几乎没有车辆通过,更不要提这种重型渣土车——道路承重小,容易把路面压毁。两人互相搀扶着爬上海堤,走到渣土车旁边,罗家楠蹲下身查看轮胎在水泥地上留下的刹车带。
刹车带极短,可见这车的司机是打定主意要把他们撞进海里。
“我他妈大意了。”罗家楠朝旁边啐出口裹着海水味道的咸唾沫,“刚后头那辆白车,就咱往海堤路上拐时直行的那辆,肯定是盯梢的。海堤路那头是新开发区,大车随叫随到。”
祈铭的眼镜丢在了海里,视力虽然恢复但看什么都模糊。即便是这样,他也注意到罗家楠的手在滴血。揪出衬衫下摆,祈铭用力扯下两条布料,蹲到他身边抓起他的手细心包扎。
缓过劲来手上火辣辣的疼,被海水里的盐分一杀更是钻心,可罗家楠依旧嘴上逞强:“皮外伤,没事。”
“别动!两千多一件的衬衫,别白毁了。”祈铭眯着眼挑去嵌入罗家楠手掌中的一块碎玻璃碴子,将伤口包好打结。
刚经历生死关头又被“穷”字戳中肺管,罗家楠一屁股坐到地上,苦笑道:“祈老师,千万别提钱,伤感情。”
祈铭正近距离地观察罗家楠另一只手上有没有碎玻璃碴,听到这话,他抬眼看向罗家楠。两人的脸离得很近,甚至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祈铭看罗家楠是模糊的,但罗家楠看祈铭却是清晰无比。刚刚被他做过人工呼吸的嘴唇此时此刻正微微开启,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看得罗家楠又是喉结一滚。
这嘴唇真的很软。罗家楠跟着了魔似的,无意识地抬起被包好的那只手扣住祈铭的后颈,侧头吻了上去。嘴唇相触之前的刹那,祈铭猛的抬手推开他,自己也因反作用力而跌坐在地。用手背抵住嘴,祈铭皱眉瞪着呆愣在那不知所措的罗家楠。
僵持了半天,罗家楠涨红着脸解释道:“那个……你……你嘴上有沙子……我给你吹……吹吹……”
祈铭没说话,就那么看着罗家楠,直把对方看得背后一阵阵抽凉风。
“我真……真没别的意思,你看我刚才还给你做人工呼吸来着……就……我脑子有点乱,刚进……进水了……”罗家楠真心觉得自己越描越黑,可他已经控制不住嘴了,这种时候再不说点什么他还不如再一头扎回海里淹死算了。
祈铭的眼珠微微挪动了一下,就这点儿动静楞是让罗家楠头皮一紧。当初考警校看分时他都没这么紧张,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个罪犯,而祈铭是要宣布判决的法官。
“你梦见的人是我,对么?”
祈铭的话给罗家楠带来的冲击力完全不亚于刚刚渣土车撞上来时的感觉。一瞬间周围的海浪声和风声都消失了,罗家楠大脑一片空白,木然地点了点头。
祈铭重新蹲好,继续给罗家楠的另一只手包扎,同时说道:“梦境是人类欲/望的映射,但会受到清醒时的记忆影响,所以你其实不用在意。我希望你能清楚一件事,那就是你现在的肾上腺素还处于极高的水平,任何行为都是冲动的。我知道你刚是要吻我,我不傻,不用找吹沙子这么低级的借口。你脑子里也不会进水,有耳膜挡着。”
祈铭的长篇大论把罗家楠从一个极端推向了另一个极端,他感到憋屈,呼吸困难,胸口比刚在水里时还压抑。眼下他们之间关系别说窗户纸了,就算是堵水泥墙这会也该破了吧?行不行给句痛快话,拿肾上腺素说什么事儿啊!
就着包扎的姿势反手握住祈铭的手腕,罗家楠把心一横,说:“祈铭,你知识渊博,大道理一套套的,但我不懂那些。我罗家楠以前从没对个老爷们动过心思,你是头一个。我就想知道,你……你能不能喜欢我吧!”
“我并不讨厌你。”祈铭异常平静地看着他,“至于喜欢,也还行吧。”
就在罗家楠怒放的心花刚绽放一个尖角时,祈铭继续说道:“但我不想吻你,也不想跟你上床,罗家楠,什么时候等我梦到你,咱们再来讨论这个问题如何?”
上床?
罗家楠光听见这俩字了,心里的春光灿烂瞬间沙尘肆虐,看什么都发黄。
————————
手机都能甩出汤来,没等罗家楠和祈铭找到个地方打电话通知局里,警车和救护车呼啸而至。有人打了匿名报警电话,说老海堤路上出了起车祸,可能有严重的人员伤亡。临近派出所接到警讯立刻出动,连所长都来了。一听这俩人是同僚,所长立刻派人把现场拉上警戒带,借电话给罗家楠通知局里。
不光陈飞到了现场,罗卫东也来了。瞧见罗家楠从头到脚都湿漉漉的嘴唇被海风吹得发紫,他立刻脱下外套扔给儿子。罗家楠也没跟他爹客气,直接把外套给祈铭披上了。救护车配的毯子太薄,身上是湿的风一打就透,祈铭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哆嗦。
这一幕让罗卫东眼神微动,但他顾不上追究其中的含义,着重先让罗家楠讲述事件经过。罗家楠把事情原原本本地一说,然后指向渣土车的驾驶座。“我只来得及扫了一眼司机,男性,上身是工地上民工穿的迷彩服,希望行车记录仪没泡坏,应该拍到他的正脸了。”
“没伤到骨头吧?”罗卫东注意到儿子手上的伤,赶紧抬手前胸后背连胳膊带腿地胡撸了一遍。
“没,爸,有安全气囊。”罗家楠有点尴尬,想躲又不敢,只好任由老爹跟搜身似的把自己从头到脚检查个清楚,“这事儿千万别告诉我妈啊,要不她又得哭好几天。”
“你的警惕性都去哪了?”
其实罗卫东是真心疼,一听儿子被撞海里了扔下饭碗就跑。这一路上脑补了无数惨烈画面,直到亲眼看见罗家楠还站着,悬起来的心才算归位。但他就是这样一种人——有事儿解决事儿,没事儿还得检讨。
罗家楠哪敢跟他爸说自己春心荡漾这一路上光顾着惦记祈铭的嘴没注意到被盯梢了,只得讪讪地搓着脖子说:“昨天晚上就睡了俩小时,精神不集中。”
“睡眠不足就别开车!”罗卫东沉声道,“别以为年轻就可以不管不顾,你要敢让老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他妈——”
罗卫东的声音突然哽住,他转过身,对着大海深吸一口气以平复激动的心情。罗家楠看着父亲发丝里夹杂着的白发,心里也是一酸。他往前跟上一步,小声说:“爸,我错了,以后再也不疲劳驾驶了。”
“去,找你们陈队长汇报情况。”罗卫东纵了纵鼻梁,把眼泪憋回眼眶。等罗家楠走开,他转过身,看向披着自己外套的祈铭,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祈老师是吧,有受伤么?”
祈铭摇摇头。
“我听说你是法医。”罗卫东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作为技术人员,我是不建议你做罗家楠的搭档,你和他受的训练不同,关键时刻容易互相拖后腿。”
罗卫东的话说得相当含蓄,但祈铭能听出来,对方这是担心自己的儿子会为了保护他而丧命——什么互相拖后腿,罗卫东是觉得他单方面拖罗家楠的后腿罢了。
“是,他救了我一命,对此我表示感谢。”祈铭把制服外套从肩上拽下来交还给罗卫东,抬眼迎向对方的质疑,“请您相信自己的儿子,他很出色,危急关头对形势的判断极为果决。另外也请您相信我,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罗家楠和我只能活一个,我绝不会拖他的后腿。”
这倒是罗卫东始料未及的回答,老实说,他现在对这个自己老婆念叨了好久的“祈老师”产生了点兴趣。之前陈飞也和他提起过,关于让技术人员和罗家楠搭档的事情。他一开始并不赞同,因为他太了解儿子了,只要是身边有个需要保护的人,罗家楠绝对义无反顾的挺身而出,完全不计后果。远的不说,就说刚才,罗家楠自己都冻成狗了还得把外套给祈铭披上。
但是现在,罗卫东将外套搭在手臂上,对祈铭微微一笑。他看的出来,眼前这个年轻法医有股子韧劲,而且思维敏捷逻辑清晰,想必儿子从他身上也能学到点东西。
他转脸看向正在和陈飞说话的罗家楠,眉头稍稍皱起——娇娇说儿子好像有喜欢的人了,怎么还藏着掖着不带回家给老子看看呢?
第39章
跟车医生建议罗家楠和祈铭先回医院做检查, 毕竟,这种程度的撞击很容易引起内伤。罗家楠是不知者无畏,大手一挥不去。祈铭深知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于是不顾罗家楠的抗议,把人拽上了急救车。
陈飞让罗家楠安心在医院待着,高金海说的那个上岸地点他已经安排许杰和乔大伟去,另外还得赶紧查撞罗家楠车的大货到底是哪来的。陈飞意识到一个问题点,那就是,周大国是死在工地的, 撞罗家楠的大货也是工地上拉渣土的车。照这个思路判断,杀死周大国和试图杀死罗家楠的人,或者说幕后黑手很有可能是同一个。
回办公室一查, 果然,发现周大国尸体的工地, 和那辆撞罗家楠车的大货,都隶属于同一个项目承包商。再顺着往下一摸该承包商的背景, 证实其是乔军做股东的一间公司的全资子公司。
“乔军这是要替谭晓光出气?”苗红提出自己的怀疑。谭晓光从临时牢房出来的时候脸上还挂着伤,乔军必然会询问他为何受伤。
“未必,那也太明显了。”赵平生并不赞同,“毕竟,杀死一个竞争对手和杀死一个警察的影响不一样, 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傻到直面和警方杠。他本来就是缉毒处的重点目标,再让自己的人杀个警察,这不是用探照灯往身上聚焦, 故意让人去查他么?”
苗红觉得赵平生说的很有道理。“那……是有人故意陷害他?”
“有可能。”陈飞夹着烟点点头,“你想,有多少人觊觎金山之位,而搞倒乔军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借警方之手。”
“老陈,少抽点,你那个气管啊……”
赵平生在旁边嘀咕了一句。陈飞斜了他一眼,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苗红抿着嘴忍住笑——这俩老头子,日常秀恩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