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鬼(9)
只是,这个权利,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当然,人生得到任何东西,我们都需要付出代价,不是吗?
那之后的一小时,老鬼就如一个犯罪者,不放心的要回到现场看一下一般,他悄悄的来到监控室。
他看着孟晔在走廊里跟几个好友大发脾气,接着疯子一般到处寻找自己。甚至他还看到一个奇怪的人,那个叫田佛的家伙,一派鬼鬼祟祟的样子,从自己办公室附近的角落站出来,一脸尴尬的冲着惊讶的娟子苦笑,接着扫了一眼自己的办公室离开。
老鬼笑着摇摇头,看着自己办公室门口恶灵退散后,悄悄潜回去,打开一边的小卧室,抱着新被子,睡了很久,很久没有那么好的一段睡眠了,甚至他还做了一个好梦。
大约是晚上七点左右,他才迷迷糊糊的顶着睡的像大猪头一般的脑袋下了班,他拿着车钥匙来到地下车库,再次意外的在电梯里遇到了那位霸道先生,当然这一次是绝对巧合,很快,老鬼心里那种人生无处不巧合的念头完全消失。
地下车库里,他那辆可怜的小吉利面前,四个冻得鼻涕哈拉的可怜先生正守候在那里。
孟晔看着老鬼,脸色发青,即使如此他依旧保持了他孟晔的招牌风度,甚至他还对他说:“时棋,你看地球是圆的。”
这一刻,老鬼真想抽丫两个嘴巴子,那不是圆的难道是方的吗?
老鬼叹息了下,心想,这次不出大招,确是不行了,他低下头,武装了一下情绪,接着抬头,一脸平静无波,灰常深沉的样子:“如果我们在一起,今后的一生,即使没有性生活也可以吗?如果在一起,也许我下半辈子只能卧床不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最后一副骷髅架子,顶着一身薄皮的活着,也能在一起吗?你孟晔敢发誓,即使这样也能和我一辈子吗?”
那些人呆住,不明白老鬼这话的意思。
“你在……试探我吗?”孟晔看着他,话语多少带了一些你这招很老,很可笑的味道。
老鬼笑了下摇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孟晔,我是肾炎,我有最权威的医生诊断证明,接下去有可能会是尿毒症,也许会换肾,现在我已经在排队找肾源了,接着也许我活不到三十五岁,或许即使我活下去了,也只能一辈子躺在那里,成为一个废人,即使这样也没关系吗?”
“怎么会这样?”孟晔惊讶的走了过来,他走到老鬼面前毫不遮掩的抓着他的肩膀,好瘦。
“你别管我是那样,这样的我,你能在一起吗?你能发誓绝对不离不弃,一直相随吗?孟晔,你们几个号称最真实,最实际,这样的我,我们还能在一起吗?以前给予你的,我这辈子再也无法给你了,你跟我在一起注定会成为一个苦行僧,这样可以吗?这样的日子,你要吗?这不是电视剧,孟晔,夏时棋和孟晔的爱情,还没积淀到那能发展到那种生死相随的程度,这一点,我们七年前就知道了,对吗?”
孟晔呆呆的发着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趁着大家发傻,老鬼打开车门,开车迅速离去。
他没撒谎,的确他的肾脏有些问题,但是,只要好好养,一定没事,这些话倒是真的,他第一次去医院看医生,医生就这么吓唬他,当时他差点没吓死,现在想起依旧后怕,要不是后来大哥带他去权威医院做系统检查,拿到权威的诊断书,大概夏时棋已经在自我恐吓,和自我催眠中死去了。
孟晔站在原地发呆,文聪他们也在自问着,如果真的是那样,自己可以做到吗?这个问题……其实还真的没有答案。
这一天,在地下车库,四个……不,五个男人,这里面包括了角落里的霸道先生,他们都在不停的问着自己这个问题。
如果真的是这样,还会为对方守候一生吗?只单纯的要精神上的爱就可以了吗?剥去自己身上的那些所谓的学识,社会积淀,大家无外乎是普通的人而已,而已……
入夜,老鬼抱着抱枕在看好莱坞的老片子,他挺喜欢秀兰·邓波儿的,据八卦说,这个可爱的金发卷毛小丫头的初吻,竟然给了里根那个后来老年痴呆,真是白瞎了。
门铃突然在秀兰邓波的踢踏舞中被按响,老鬼迟疑了一下,缓缓打开门。
孟晔提着大行礼小箱子站在那里:“时棋,我来陪你。”
老鬼二话不说翻身拍门,早就料到的孟晔把一只脚卡在门缝。
“三年,三年,我没别的要求,只要三年。”孟晔大喊着,公寓里不少精英出来看热闹,事实证明精英也是有八婆基因的,看热闹的热情度比大街上的大婶不差半分。
老鬼不想别人用异样的眼神看待自己,他的日子不容易,所以他打开门,放那个家伙进来,大不了换地方住,他做了最坏的打算。其实孟晔也令他非常惊讶,七年前的他,绝对不会如此无赖,稍微有一点刺激他自尊的事情发生,不掀而去,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我遇到过很多人,也在一起住过,可是,我被你惯坏了,惯的不知道怎么去爱别人,别人也不知道该如何对我……不对,我不是要说这个,时棋,我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可以先实验三年吗?”孟晔放下行礼,站在那里看着老鬼很认真的说。
9 看到的听到的
孟晔上下打量着老鬼的家,这里的东西大部分可以看出,这些这里原本就有的。屋子里的光线不好,窗户外面正在施工,隐约着一些打夯机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工地缓缓的传来。
“这里环境,不好,不适宜修养。”孟晔说这话是好心。
“便宜,离公司近。”老鬼套上夹袄,想着孟晔来这里的目的。
孟晔放下肩膀上的背包,也不等老鬼邀请他,其实,老鬼也没准备热情的招待他,他出现的是如此的没道理,大清早的把人从暖洋洋的被窝叫醒,是一种无耻的犯罪。
“我昨天看了一些关于肾炎的书籍,还上网看了一下。你那病……我是说,病历给我好吗?我知道一些不错的医生,你那……病耽误不得。”
老鬼吁出一口气,这人到底来做什么?
孟晔见老鬼没说话,于是坐下很认真的说自己的打算。
“我们小时候,做了错事,大人总是鼓励,没关系,知道错了下次再来,不要再犯就是。”
“孟董事今年三十有二了吧?”
“三年,不管这个理由多奇怪,我想来照顾你,多说无用,你想找就找,想要谁就要谁,我不干涉,也没权利干涉。但是,有份情我欠不起,所以给我三年时间,叫我照顾你,无论如何,我想实验一下。”
老鬼笑了下,此刻完全清醒了。
“三年后呢?要我也给你一笔分手费吗?”
孟晔窘了下:“时棋,我已认罪。”
老鬼看看表,站起来:“孟晔?你何苦来哉?”
开什么玩笑,老鬼走进卧室,打开柜子找东西,也不知道在找什么,总之就是在找东西。七年了,七年了他还不放过自己,自己只是想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生,他这算是什么?赎罪吗?多傻,都过去那么久了,以前总是听人说偏执狂,偏执狂,今天还真的是遇到了,七年前他怎么没发现,孟晔如此的偏执呢。
公司打来电话,说是那位叫田佛的经理指名要求老鬼为其服务,老鬼很郁闷,他看下家里的孟晔,想像最近的事情,人都说家乡旺自己,可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就这样,老鬼把孟晔丢在自己家里,由着他自生自灭,他有要做的事情。
去公司的路上老鬼想起一本在杂志上看的话:
“他纵有千个优点,但他不爱你,这是一个你永远无法说服自己去接受的缺点。
一个人最大的缺点不是自私、多情、野蛮、任性,而是偏执地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 。
暗恋是一种自毁,是一种伟大的牺牲。
暗恋甚至不需要对象,我们不过站在湖边,看着自己的倒影自怜,却以为自己正爱着别人”
孟晔不爱自己,最起码七年前是这样的,至于七年后,老鬼就更不清楚了,他能确定的唯一的一件事情是,现在孟晔纵使有千个优点,他也不会再去爱他,因为,他不需要了。
田佛在办公室内打室内高尔夫,高房市没有一块好场地,它的周围也没有,想去来一场真正的高尔夫,要坐飞机。
于是田佛只好在办公室过干瘾。
“请进。”田佛放下杆子,下意识的整理了一下自己那件嫩蓝色的毛背心。老鬼推开门,冲田佛笑了一下,田佛刚要张嘴说什么,却一眼看到老鬼身后跟着的客户部经理,看样子,今天他们是没有独处的时间了。
两边的相关人员在对着某些数字和条款,在两边大BOSS的坐镇下,这些精英们都在滔滔不绝的表现着,但是,非常遗憾的是,田佛很认真的在打量着托着下巴,看着屋角花盆的老鬼,这两人没有一位是为了工作而呆在这里的。
为什么要不止一次的想接近这个人,这是一个问题,田佛自己也觉得奇怪,显然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愉快,这个人,浑身上下的尖酸刻薄。第二次仍旧如此,从直观上来看,夏时棋这个人并不具备田佛喜欢的任何一个优点,是的,田佛也是圈里人,只是他伪装的特别好,甚至他的亲生父母和养父母都不知道儿子的怪癖,而田佛也在尽力的压抑自己。
对外,每个人都这样评价他,田佛先生,言谈得体、举止大方,一年四季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他都是面带微笑,对每个人都很亲切,他能记得每个下属的名字和生日,这不是看故事书,这是真的,他对每个人都很好,就是很好。他每个月都会去相亲,偶尔会给新女友买首饰,甚至他亲自为那些女孩子选购皮鞋,但是,这个世界上的女人,实在是俗气,每次都是为了金钱跟他在一起,于是田佛先生总是被那些女人伤害的伤痕累累……
看吧,大家都不怪他,只是觉得他实在不容易,实在是可怜。看吧,他是伪装的这么好,就犹如,一个深深的隐藏在城市下水道壕沟里的杀人犯,他从地下管道的铁壁口观看这个世界上每个路人的鞋子……
在遇到老鬼之前,田佛根本没接触过任何同性爱人,即使他是那么的需要,还特意把自己的环境整的鲜花围绕,每日里香风淋漓。人们都说,老佛爷(田佛)的外号是天生的风流种子,只有田佛自己最清楚,他一直在压抑自己,强迫自己,甚至他去看过心理医生。
直到他遇到老鬼。
他第一次的尖酸刻薄,出乎意料,接着,第二次,在朋友的公司,他对工作的认真负责,然后,是第三次,这是一次连老鬼自己都不清楚的会面,这次会面决定了田佛一生第一次面对自己一直回避的性向。
那天,田佛在大厦下面买香烟,当时老鬼坐在靠窗户的位置,时间是上午十一点左右,太阳透过玻璃窗的玻璃,照着老鬼的脸,那一天,面前这个人也是这样,很随意的托着下巴,他的头发不是健康的黑色,软软的,有些撒娇的趴着,他把自己从周围凌乱的气氛中隔绝出来,眼神带着一丝丝寂寞和随性。那个人很随意的建立了一份属于他桌子的根据地,那么多人从他身边走过,可是大家并不愿意和他搭桌,他浑身都带了那种并不欢迎别人走进他世界的气场。田佛看着他,就那么看着,也不知道他在等待着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