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挣(97)
陈争想,这参与了一次侦查,孩子都变谨慎了,客气的话一套接着一套。
“想调去哪里?”陈争问。
闻言,许川却呆住了,“调?”
陈争一看他这反应就觉得不对,怎么像是被吓到了?
“陈主任,你要把我调走吗?”许川问。
陈争不解道:“你不是想调去一线?从研究所往外调不是很容易,但你年轻,学的是心理学,又有一线侦查的经验,也不是不能调。”
“啊,你说这个!”许川恍然大悟,“是鸣哥跟你提过吧?”
陈争意识到许川跟自己说的不是这件事,“嗯?现在又没有这个想法了?”
许川端正坐好,“当时在雅福市,自己刚立了功,特别膨胀,就想像鸣哥那样到处出现场。但后来我不是还留在雅福市扫尾吗,接触了不少一线刑警,还和龚队聊了不少。我发现……也许我不去一线,就留在研究所,能做的事情比我去一线还多。”
陈争感兴趣道:“比如说?”
许川说:“职位不一样,身份不一样,我们研究所虽然名义上只负责心理这一块,但毕竟是省厅直属的,权限上就比地方兄弟单位高。龚队说,赵水荷这个案子,当时他实在是顶不住压力,想到你在研究所,才赶紧把案子送过来。”
许川挺了挺胸膛,“陈主任,我知道我比你还差得远,但我也想做地方兄弟单位的后手、后盾。当他们碍于有些压力,或者客观条件无法找到真相时,就轮到我们出手了。还有……”
许川越说越激动,“还有一些案子看似破了,但存在疑点,尤其是犯罪心理上的疑点,我们也可能有所建树!”
陈争安静地看着许川,这个他认为待在研究所是浪费时间的年轻人,似乎比他所期待的成长得更好,浑身都散发着年轻人独有的活力和冲劲,这份活力与冲劲甚至开始浸染他。
“龚队还跟我说了很多他在雅福市的事,我就觉得有点汗颜。”许川居然红了脸,刚才的气势弱下去,“他立过那么多功,都十年如一日坚守在雅福市,我这才参与了一个案子,就想变成鸣哥,变成你,我不该这么不踏实。”
陈争摇摇头,“这不是不踏实,年轻人有拼劲有想法很正常。所以你现在不打算离开研究所了?刚才你想说的是什么?”
许川清了清嗓子,一开口声音就劈了叉。
陈争笑道:“别紧张啊,跟我闹脾气时都不紧张,这是怎么了?”
他这么一说,许川脸红得更厉害,“那个,上次……哎!陈主任,你就别提上次了!”
陈争笑着点头,“行了,说你的计划吧。”
许川调整一番,“经过赵水荷案,我看到我们研究所在一线侦查上能够出更多的力,这不是给地方找茬,是在给地方兜底,尽最大可能避免冤假错案的出现。既然如此,我们研究所就应该得到更多的支持。我知道很多单位说我们这儿是闲职,但既然最初省厅设立了研究所,它就该起到作用,只是年复一年执行得不到位,显得像个闲职。”
陈争听得很认真,眼神渐深。
“陈主任,我想你和宾所能够给我们争取更多参与案子的机会。改变固有的观念、模式肯定不容易,雅福市这次是特殊情况,龚队需要我们,准确来说是需要你,所以才会主动。其他地方不拖时间就是好的,主动肯定不可能。”许川说:“所以应该是由我们来争取。”
陈争想听许川更多的想法,于是问:“怎么争取?”
许川笃定地说:“你的存在就是我们的砝码!”
“我?”
“是!龚队这样想,其他队长在遇到难题时或许也会这么想!陈主任,我不知道你还会留在研究所多久,但至少现在你还在。我们趁机扩展业务,直到形成新的规则!”
陈争沉默,几乎想要自嘲一句:我没有那么大的能量。
但许川的眼神炙热得像是太阳,将他身上不自觉散发的阴霾烧得一干二净。
浸染的感觉又来了。
“想法是好的,但执行起来不容易。”陈争继续试探许川:“你也说了,雅福市这次是特殊情况。”
“那我们从当地着手如何?”许川显然已经思考了足够多,张口就答:“我们在竹泉市的地盘上,对竹泉市最熟悉,北页分局刚侦破了这么大一个案子,你出了大力,而你名义上是我们研究所的人。这不就是研究所和分局合作的经典案例?那么今后我们是不是应该有更紧密的合作?”
陈争欣慰道:“拿竹泉市做试点,你还真敢想。”
听出这是称赞的意思,许川再接再厉,“我只是个小兵,如何打通关系,还得陈主任和宾所来伤脑筋。”
陈争起身,走到许川面前,又问:“真不打算调任了?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啊。”
许川说:“我已经想好了!”
陈争在他肩上拍拍,“那你的想法,就由我和宾所来落实吧。”
离开研究所之前,陈争找到所长宾法,说了许川提到的事。宾法头发花白,对谁都和和气气的,似乎不怎么工作,每天只是喝喝茶看看报,符合外面人对闲职人员的刻板印象。
宾法听完陈争的转述,脸上仍然堆着笑,“小陈,你觉得可行就去推进,我全力支持。”
陈争离开宾法的办公室,关门时看见宾法端着茶杯溜达到窗边,哼着调子,给几盆没有开花的植物浇水,跟个退休后无所事事的老大爷似的。
陈争和他接触不多,也就入职和开会时和他打个照面。但上次去北页分局协助查案的事,陈争来跟他请假,他分毫没有为难。陈争不知道他以前在哪个部门,后来跟孔兵打听,孔兵说他好像是从穗广市调来的,但以前是哪个部门的,孔兵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陈争老家就在穗广市,因此有些在意,想来想去忽然意识到,梁岳泽家里出事时,穗广市局展开过有限的调查,当时有个警察好像就姓宾。
不过陈争知道也就知道了,并没有和宾法聊过那发生在国外的案子。
11月10号,二中,老尹面馆。
天气冷下来之后,来吃米线的学生更多了,尹高强顺应学生需求,推出了砂锅米线。学生们在店里挤作一团,尹高强不得不连声招呼:“都坐好,我给你们送!挤来挤去烫到怎么办!”
“烫到了尹叔赔钱!”
“你什么心眼?怎么能让尹叔赔钱?”
“我开个玩笑嘛!”
晚上7点之后,学生们回学校上晚自习,面馆终于清静下来。尹高强累得在门口捶腿,这天气烦人,关节痛得受不住。
小黄说:“尹叔,你这老毛病该去看看了,年纪大了顶不住。”
尹高强挥挥手,“你都说这是老毛病了,还看啥看啊?早点回去,剩下的我慢慢收拾。”
话是这么说,小黄还是做完了自己的事才离开。
尹高强搬了个凳子坐在店外的院坝上,眯眼看着不远处的二中校门。他经常这样坐着,尤其是妻子离去后,回家也没个人陪着,他在这里能坐到学生下晚自习。看着一群群青春的面容,他总是想,会不会有一天看到小流?
小流以前下了晚自习,就是这么从人流中走出来,大声说:“爸,还有没有面?给我来碗宵夜啊!”
看着看着,尹高强在眼角抹了抹。站起来时痛得嘶了一声。
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等多久,不久前警察来调查以前的事,说是线索和小流有关,但还是没找到小流的人。
小流或许早就……
他心里很清楚,只是从来不愿意承认,好像一直不承认,他的孩子有一天就会回来。
他蹒跚地往店里走去,像往常一样检查电气和食物储备情况。
9点50分,下晚自习了,学生们结伴涌向校门,却都被眼前的一切吓得停下脚步。
一条马路之隔的老尹面馆正在熊熊燃烧,巨大的爆炸声裹挟着热浪扑面而来,将秋天的寒冷吞噬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