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不掩瑕(56)
颜言看了看弥隅手臂上缠满的纱布,话又咽回肚里。
弥隅都要负伤,换自己上怕是一条小命都要交代出去。颜言一下泄了气。
“没关系的。你去休息,我和他待在这里,放心。”云落不知何时从地上摸索着站起了身,刚刚颜言嗓门又不自觉提高了些,大概是被他零零落落听了进去。
他从口袋里掏出携带的那支手电,递到颜言手里:“里面大概很黑,你开着它。还以为遇到极昼没机会用了,还好不算一无用处。”
颜言一怔,情绪涌上来,手伸得犹豫。
弥隅恍然,手电确实既不能打人亦不能杀人,危机面前顶多只有一个防御模式自保。但或许颜言怕黑,有了手电就可以为他照明。
云落是特意为他拿的。
弥隅心里快烦死这一个拖油瓶,但云落依旧对他们之间99%的匹配度深感介怀,再不满也要演下去。
他薅过手电,丢到颜言手里,又不客气地推人一把:“快点,进去。”
看着颜言的背影在洞穴深处消失了,弥隅俯身,贴近云落的耳朵:“你倒是慷慨得很,自己不顾了都要顾他。”
【作者有话说】
弥隅:重复N次,烦死颜言那个拖油瓶!!!!
第56章 心上人
洞外依旧一片大亮,落在云落的视野里,化为一片模糊的光晕,橘黄色的。弥隅靠得太近,他听清了这话,却故意没理,只是缩了缩肩膀,又屈身坐回洞口的石头上。
有人不做声地,企图扒下他身上披着的外套。
感官敏锐度下降,云落多了几分警觉。弥隅的手几乎刚搭上肩膀,就被他伸胳膊按住:“做什么?”
“看一眼伤口而已,”弥隅掰开他的手,声音都不自觉地高了几分,“我要对你动手刚刚就不会救你,别惊弓之鸟。”
云落似被说服,放轻了力气。弥隅他的外套扒下来,对着洞外的光源抖开。
原本规规整整的军装被巨兽的利爪抓得稀烂,裂开的地方挂着絮状纤维,黄昏的光透过去,在弥隅的脸上打出阴影。
他将外套丢在一边,轻轻拨开云落背后的白色衬衫,却发现伤处已经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
他一怔:“你刚刚...脱了上衣?”
“你说上药吗?”云落也显然被问得一头雾水,“是啊,不然怎么处理伤口?”
“在你喜欢的人面前脱衣服?”弥隅远远望见深处一闪而过的手电光,轻哼一声,“云少校好定力。”
“脱个衣服而已,”处于虚弱状态下的云落似乎话也多了起来,“况且是我喜欢他,又不是他喜欢我。”
洞穴深处那一抹灯光又胡乱地闪烁几下,灭了。而后响起一声石子滚开的声音,弥隅心知自己得了逞,却难说有多么痛快。
那种感觉就像调侃别人的感情,开玩笑公开对方的心意是一码事,毕竟这样的调侃乐趣就在于对方强行否定那一瞬流露出的慌张和羞赧。
可如果对方大方地承认了,就是另一码事。
他随手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重新丢回云落身上,不再做声。
云落拢了拢外套,察觉到尺寸不对:“这是你的?”
“穿着吧,”弥隅说,“我那件袖子破了,起码后背是完好的,不会灌风受凉。”
两人之间重新陷入了无声,不讲话、不对视,双双睁大了眼,一致望着洞外的天。
“睡吧,”弥隅终于开口,“前半夜我守。”
云落不做声,摇摇头。弥隅也不劝,抱臂靠在山洞的石壁上,阖上了眼。
一觉醒来,弥隅再看洞外的时间,睡了有近两个小时。再转头看云落,睡前什么样子还是一副什么样子,兢兢业业地盯着洞外,一动不动。
“睡吧,”弥隅叫他,又劝,“后面我守。”
云落置若罔闻,依旧没有一点要睡的意思。
“看得清倒计时么?”
云落眯了眯眼睛,一番辨识后以失败告终,只能摇了摇头。
弥隅读着天幕上的那串全息的数字:“还有49小时28分06秒。”
“这么快就要一天了。”云落似乎叹了口气。
“我明白了,”弥隅蓦地冷笑一声,“我睡的时候你不睡提防着外面,我不睡了你还是不睡——开始防我了是吧?怕我趁你睡着了对你做点什么,还是对颜言图谋不轨?”
一阵无声,云落默认了他的话。
要说云落让弥隅恼火的地方,恪守教条算其一,突然沉默能算其二。
“我说过,我绝对和你没完,就不会在这个节骨眼钻空子害你。害死你我还有什么乐趣,云少校,我们现在玩的不是兵法的博弈么?”他从侧面逼近云落,胳膊一横揽过他的肩膀,又在他的耳畔压低声音,“况且有抑制剂,我就对里面那位没有兴趣,懂么?”
云落眉头一皱,明白过来弥隅所谓的“不感兴趣”是什么意思:“那你对颜言...”
“你不惹我,我不动他,就这么简单。”弥隅抓乱他鬓边的发,“我也不想,但用他来对付你,实在太好用了。”
有些时候弥隅搞不清云落怎样想,此时连自己都有些搞不懂了。
他其实并不想这样说。自从进入考核环境后,尤其抵触在彼此之间提起颜言,仿佛这个名字才是他和云落之间沟通的唯一纽带。
可偏云落看起来一副没什么好在乎的样子,他甚至不在乎自己。唯有颜言被当成把柄威胁的时候,他盛满了怒意的目光斜睨过来,弥隅才能感受到,原来他也是个鲜活的人。
并非他不想和云落好好交流。只是隔阂丛生,嫌隙未除,再加上颜言,他们之间有无数道来不及迈过的坎。
在沉默和争执之间,弥隅选择后者。他宁可让颜言继续充当一个工具人,激怒云落,也惹火自己。
暴躁胜过沉默的荒原。
平静时的云落自成结界,与颜言一起将他隔绝。只有那道屏障被打破了、眼底被怒火重新点亮了,弥隅的世界才没那么孤寂。
三人结队的考核,孤独会偷人性命。
他松开云落肩膀,坐回自己的位置,命令道:“睡觉。”
他说的话云落向来不会听。毕竟从军纪来说,虽然同为少校,但得益于更深的资历,云落严格来说还要算他的上级。
果然云落像没听到似的,依旧睁着一双眼,徒劳目视前方。
弥隅一时没了办法,说不上是赌气还是什么,扯开胸前的两颗衣扣,手绕到后颈小心翼翼解下来一条挂坠,塞到云落手里:“我最重要的东西押在你手里,发誓不会趁人之危,尤其不会趁你心上人的危。假如我做不到,你就捏碎它,这样可以了么?”
“心上人”三个字他说得格外重,咬牙切齿。
话说出口就后悔了。脖子上的东西他挂了多少年,从来不曾摘下来,更没有离过身。
何况,他本就可以不用管云落死活的。这样想着,捏着挂坠的手更是继续伸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
谁想到云落还当真伸手接了过去,一边凑到面前去看,一边靠手指摸索。
很奇怪的触感,硬而光滑,像象牙,可尺寸又实在小了些。云落索性不再猜:“这是什么东西?你从F区带来的?入队的时候不是会收走所有随身物品吗?你这是...”
“违纪行为,我知道。”弥隅接下他的话。
这个时候第一反应想到的还是军纪,除了云落也不会再有第二个。
“这是我拼了命偷带进来的,严重违纪行为。这个秘密都告诉你做担保了,”弥隅没好气道,“所以能睡了吗,云少校?”
云落没做声,将那个东西握在手里,缩起腿,将头偏向弥隅相反的一侧,枕上膝盖,闭了眼睛。
弥隅的左手覆在心口,抬头看见隐藏在那一串倒计时后的太阳,许久之前就是一副要落不落的样子,此时再看也依旧,仿佛动也不曾动过。
他在F区很少见到日光。那里的天气总是很奇怪,阴森得像一座鬼城,就算白日里也难见到完整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