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合伙人(88)
郑裕年轻时谁也不相信,他杀了不少人,还搞了他们的妻子,诸多的人排着队想找他报仇,却都被他轻而易举地解决掉了,杀的人越多,对他而言人命就越像个数字。
只有在短暂的那段婚姻里,他的生活得到了些许改变,有,但不多,他对彭清简见色起意,伪装了自己,彭清简稀里糊涂地被他骗上了床,在认识到真相之后,她痛恨并唾骂他的为人。
因为彭清简想离婚并带走他们的儿子,所以他想杀她,这不过是个借口,他动手的原因是他真想杀她,因为她瞧不起他。
但对于儿子,郑裕有着特别的感情,没有必要的话,他不想走到最后这一步。
他尽了自己最大的耐心来培养郑余生,给他自己从小就没有享受过的一切,让他学习礼仪,步入上层阶级的生活,总是无条件满足他,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失去母亲后他变得木讷而寡言,郑裕还会让儿子坐在自己的膝头,给他讲故事,甚至陪伴他度过每个恐惧的漫漫长夜。
他们为什么都恨自己?郑裕有时真的想不明白,我是你的父亲啊!在郑裕从小到大的认知里,儿子与父亲是永远不会互相背叛的,因为那代表着姓氏、基因与财富、地位的传承,他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儿子背叛老子没有任何现实意义。
毋庸置疑,郑裕也是爱自己儿子的,他不仅爱过,现在还爱着郑余生。
我把他惯坏了?以往的十来年里都很听话,怎么到了二十二岁上,因为一个男人,就和自己仇人相见了?
还记得刚有儿子的时光里,郑裕真切地感受到了生活价值的回归,传宗接代也好,后继有人也罢,他的人生本已消散的追求,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回来了。 作为父亲,就像天底下大部分父亲共同的心愿——要把最好的都给他。
郑裕是认真宠过几年儿子的,直到与郑余生母亲矛盾的集中爆发后,他认真又审慎地观察着郑余生,他既像自己又像被他亲手杀掉的彭清简,他不声不响,身上却有股狠劲,不达到目的绝不放弃的狠。
彭清简死后,郑裕突然就觉得许多事变得全无意义,过往他喜欢女人,喜欢钱,贪图享乐与诸多小弟伏身面前,毕恭毕敬的感觉。 但也许因为腻了,也许因为岁数到了,他对女色居然奇怪地再提不起兴趣了。
当然,对男人更没有,只觉得恶心。 从郑余生七岁?还是八岁那年起,郑裕就觉得自己活得像个太监,碰上漂亮的年轻女孩,甚至没有多看两眼的冲动。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做许多事都提不起劲,他开始更努力地经营长川业务,但事实证明他确实不是这块料,从前放给手下人做,请几名专业代理人,业务还能勉强维持。 一旦自己插手干预决策,长川每年的亏空便肉眼可见地不断增加,最终变成一个连月球也填不上的大窟窿。
郑裕白手起家,了解底层人的贪婪与恐惧,然而事情一旦涉及到稍有头面的玩法,他那一套就不灵光了,他的手下是三大黑帮里最腐败的,也是胆子最大的,他们虎视眈眈,想方设法地从各项支出中挖出钱去,他还不能见一个杀一个。 他几乎没有什么心腹,只有有限的几名智囊,大部分时候他还对他们的说法将信将疑。
唯一让他能相信的人,只有自己的儿子。 只因这片产业都是郑余生的,它同属于他们俩父子,他计划培养郑余生先行辅佐,从十八岁开始就逐渐涉入长川的各项业务。 只希望这座华丽的大厦不会在郑余生当家前便轰然坍塌…… 他对他悉心栽培,面上却依旧维持着严父的表情。
他等待着儿子成长到能解决家族危机的地步,在此之前,自己只能拖着疲惫又苍老的灵魂与肉体,四处奔走央告,设法搞点钱,再为长川续个几年的命,支持这庞大帝国的开支。
直到赵星卓介入了他们的家庭,郑裕彻底震惊了。 他把儿子培养得过于自主且固执,一如他自己年轻时性情,倔强起来时说一不二,只有等他慢慢想通。
然而这想通的时限简直遥遥无期,郑裕自己几乎都要被儿子的举动给说服了…… 随着赵星卓不断攻城掠地,他心中衡量天平的利益,正在缓慢地倒向儿子那边。
说不定这小子按他的路走,真能成功?郑裕听到了赵尔岚脱困的消息。
按理说他是不相信刘禹勋的,他从一开始就被排除出了三大帮派的利益集团里,无论是自己还是杜鹏,都从不把他放在眼中。
赵尔岚醒来,姐弟二人联手,收复家业只是时间上的事;起初郑裕唯一担心的就是刘禹勋供出自己也搭了把手,想独吞东关。 但现在郑余生与赵星卓的婚姻阴错阳差,解决了最重要的问题,这无异于郑家两头下注……
…… 赵尔岚只能算了,她还能杀自己的弟婿不成?
但手下数名智囊献的计倒是很好,郑裕考虑良久,认为有必要将它付诸行动。
他们一致认为,郑裕正当壮年,完全可以再要一个儿子,引入竞争元素。 这是站在郑裕的出发点,也是站在幕僚们自己的出发点上,因为他们已敏锐地察觉到郑裕有了隐退的心思,而郑余生根本不需要他们,赵星卓但凡给他们一个正眼,都是对智商的不尊重。
身为幕僚,想继续捞点钱,保证过上现在的日子,就得给老板找点事做。
郑裕起初觉得还行,但被说着说着,也心动了,反复衡量日久后,提前做好了遗产的规划与安排,并采纳了这个建议。 他不会让郑余生觉得自己被放弃,但他必须提醒他,父亲的爱虽然无条件,但你也不能太夸张。
有时郑裕也觉得自己对郑余生太苛刻了,从小就拿他与其他的继承人们相比较,偶尔从郑余生的脸上,他能看见儿子那无所适从的表情。
他很努力,郑裕心里一直知道,他努力地念书,认真地办着自己交代给他的事,设法弄点钱,填上财务项的亏损…… 而他也做到了,他从赵星卓那里搞来了一亿多,有时郑裕甚至觉得这么僵持下去意义不大,允许他与赵星卓谈恋爱,也不会怎么样……
这是个叛逆的家伙,郑裕一直在设法说服自己。
今天,他同时获悉几件大事,并收到了一封邮件。
第一件事,是赵尔岚醒了,开始着手处理刘禹勋的背叛,局面开始朝着他设想的方向转化。
“她还没有开始对付刘禹勋,不过我认为快了。”汇报人是黄锐,他把湖汀酒店内所有的细节都说到了。
“唔。”郑裕不为所动,只是听着。
当初他在安排布置时留了一手,长川并没有直接涉入,只是间接为刘禹勋提供了帮助与承诺,而且还是透过郑余生的分管公司。
无论郑余生是否真的喜欢赵星卓,这件事他都一定不会告诉对方,毕竟他们还想继续在一起,就必须保守秘密。
“当初的人和事,都处理干净了吗?”郑裕说。
“是的。”黄锐答道:“在你的安排里,唯一生还者,就只有船上的二厨,不过他是不知情人。 就算找到,问也是白问,口供都是按先前说好所交代的。 起火事件里没有牵扯到任何第三方,都是刘禹勋与赵景良的决策。”
郑裕:“我倒是很好奇,他俩去广泽那天,究竟问出了什么。”
黄锐没有回答,那天他被赵星卓与郑余生甩开了,对这个问题,他无可奉告。
“人处理掉了吗?”郑裕又问。
“他们问完走了没多久,就处理干净了。”黄锐答道:“现在没有任何线索指向咱们这边。”
“行了,你回去吧。”郑裕淡淡道。
黄锐转身离开。
“等等,我记得你是余生自己选回来的。”郑裕说道:“在一家保全公司,你欠了不少债,现在还完了?”
黄锐停下脚步,点了点头。
“还得差不多了。”黄锐答道。
郑裕:“这些年里,你和他也算情同兄弟?”
黄锐答道:“谈不上,但有一点了解。”
郑裕:“你觉得他是真的喜欢赵家那小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