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程(92)
我往外扯了扯手腕,无果,只好保持着贴在他身前的姿势,用另一只手在他胸前徒劳地推了推,试图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
隔着厚重的布料,我能感受到周千俞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大概是真的被我气到了。
我迟疑了一下,看向他的脸,他用力抿着嘴唇,但还是压制不住嘴角的抽搐,看起来好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好歹是这么多年的好朋友,看到他这副模样,我心里顿时一软,很不是滋味。
换了个跪坐在床上的姿势,我把挡在他胸前的那只手收回来,改为环住他的肩膀。周千俞的体型比我高大,身上的风衣也没有脱下来,抱起来有些吃力。
但我还是尽可能地用一只手臂抱住他,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好了。”
周千俞没说话,不过松开了我的手腕,一手环住我的腰,另一手手扣在了我的背上,将我牢牢地压进怀里。
“哐!”
病房的门原本就大开着,此时被人用力地砸了一下,撞在墙壁上又弹回来,发出重重的响声。
周千俞抱着我不动,我被吓了个哆嗦,朝门口的方向看过去。
陆方冶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湿漉漉的苹果,一脸烦躁,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我们。
“你们在干什么?”
第66章 这张床留给你们坐
我条件发射般收回抱住周千俞的手,想把他环在我腰间的手掰开。
手指刚触碰到风衣的布料,还没来得及抓上他的手臂,周千俞主动松了开手,我立马往后退了退,拉开我们之前的距离。
“程程。”
周千俞看着如此迫不及待的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受伤的表情。
我动作僵硬地别过脸,避开他的目光。
陆方冶抱着胳膊靠在门口,语气不怎么好地开口:“还吃不吃苹果了?”
“啧。”
这声音来得很突兀,几乎是贴着陆方冶的话尾响起,想忽略掉都很难。
我和周千俞同时安静下来,一齐看向病房外,就连站在门口的陆方冶也忍不住转过头,想要寻找声音的来源。
从门口的另一侧走出来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身材娇小,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手里抱着一个蓝色的文件夹。
她先是看了面色不善的陆方冶一眼,而后看看周千俞,大概是因为他们两个的脸色都不好看,她不耐烦地挥了下手中的文件夹:“你们两个,想打架的话出去打,不要扰乱病房的秩序。”
“阿姨,”我呆愣愣地开口:“我们没有要打架。”
“阿姨?”医生细细的眉毛险些竖起来,语调也瞬间抬高了几个度。
她迅速将目光锁定到我身上,面容扭曲了一瞬,硬生生将拔高的语调压了回去:“哈哈,你就是姜老板的儿子吧,真会开玩笑。姐姐我今年才37,远远不到被人叫阿姨的年纪呢。”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还恶狠狠的强调了“姐姐”这两个字。
周千俞嘴角抽了抽,小声说:“比你大二十岁,就应该叫阿姨才对吧……”
医生瞥了他一眼,继续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呢,姓韩,韩宜,是本院烧伤与皮肤外科的副主任医师,正休着年假呢,被姜老板一个电话给叫回来了。”
“姜老板?”我茫然地看着她。
“你爸,他是医院的股东,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韩医生挑了下眉,她的眉毛画的细细长长,每次动起来都很俏皮。把手里的文件夹竖着杵在床位,她冲周千俞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让开。
周千俞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还傻傻地坐着,一直靠在门口观望的陆方冶看不下去了,走过来把他拉开。
韩医生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又略带嫌弃地朝周千俞翻了个隐晦的白眼,我怀疑她还在因为周千俞说她比我大出二十岁生气。
“哎呦嗬!”
思绪被韩医生的惊呼打断,因为我脚上还缠着绷带,所以她拆了把无菌剪刀帮我剪了绷带,绷带一打开,在里面闷了小半天的伤口露了出来。
听到韩医生的惊呼,我有些紧张地看向伤口,不等我开口询问,陆方冶先拧着眉头凑了过来:“怎么了?”
“没事,”韩医生把剪下来的绷带卷好放在医疗托盘上,笑笑:“我是想说这脚细皮嫩肉的,伤口显得挺吓人。”
“……”
“怎么了,”见我们都不说话,韩医生耸耸肩:“开个玩笑而已,不好笑吗?”
“真好笑。”陆方冶直起身,抬抬嘴角,意思意思地笑了下,看起来十分敷衍。
“哈哈。”
我也跟着笑了两声。
韩医生戴上橡胶手套,在托盘里拨弄了两下,拿起一个装着针管的塑料袋:“年轻人要有点儿幽默感嘛。”
她拆开塑料袋,取出里面的枕头,剩下的东西扔回托盘里。
“接下来可能会有些疼,忍住哦。”
话音刚落,她伸手固定住我的脚背,拿着针头在上面挑刺了几下。
“啊!”
先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从脚背上升起,随后才是钻心的疼痛。我吸着冷气想要把脚抽回来,没想到韩医生看着很娇小,力气却很大,一只手牢牢地按住我的脚,另一只手拿着针头,还能气定神闲地嘱咐陆方冶:“按住他,不要乱动,扎错地方可不是闹着玩的。”
“别扎了——”
我疼得快哭出来了,可以自由活动的那条腿在床上胡乱踢蹬了两下。
“可以啊。”没想到韩医生这么好说话,察觉到我的抗拒,居然真的收起了手里的针头。
她手上还戴着手套,挤了些消毒凝胶在手上,一边搓手一边笑:“这些水泡不能留着,既然不让我用针扎,那就只能上手挤了,别怕,我的动作会快一点的。”
什么?
用手挤?
我的大脑空白了一瞬,在她的手摸到我的脚之前反应过来,拼命地摆手:“不行不行,用针吧,还是用针吧!”
“你这孩子,”韩医生无奈地看着我,“到底想怎么样啊,好歹是个大男生,怎么这么娇气。”
“程程,”被赶到一旁的周千俞冲我抬了抬胳膊,笑了笑:“你咬着我的胳膊吧,就像我们小时候那样。”
他口中的小时候,严格说起来也不算太小,毕竟当时我都上初中了。
学跳舞有一点很不好,就是一不留神就会受伤,甚至有人因为失误导致身体残疾,毁掉了一辈子。
初中时教我跳舞的那位老师就是那样的。
她年纪轻轻,却坐在轮椅,在我的印象当中,她的眉头永远都是紧蹙着的,从来没有舒展开过。
其他老师看在我爸的面子,或多或少会照顾我一些,我偷懒的时候几乎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她,对待我的态度严厉到超出想象。
我经常被她体罚,心里不高兴,就想到了一个恶作剧。
她坐到地上帮我热身的时候,我让周千俞偷走了她的轮椅。
因为这件事,我爸当天就从外地赶回来,拿竹板把我抽了一顿。
我爸打人很有一套,专挑身上肉最多的地方打,譬如手心,腿根和大腿内侧,既能确保我吃到了苦头,又不会伤到我的筋骨。
“叔叔。”
挨揍的时候周千俞也在,他把我护在身后,很有义气地说:“是我的主意,轮椅也是我藏的,你要打就打我吧。”
我爸沉着脸不说话,冷眼看向躲在周千俞身后的我。
我当时被他吓懵了,死死地抓着周千俞的衣服,先点了点头,见我爸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又拼命摇起头来。
我带着哭腔,吞吞吐吐道:“是……我,是我的主意。”
我爸叠着腿坐在藤椅上,手指摩挲着小竹板。那根竹板约莫两指宽,表面被打磨的很光滑,又细又长,非常结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