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死时他后悔了(77)
段司宇不爱睡觉,常年精神饱满,脾气大爱生气,充满生机是常态。
他习以为常。
可他却忘了,段司宇现在白天要工作,接连十几个小时的录制,尽做苦力,还要受气。
而今晚回到家,找不到他,又打不通电话,一定是立刻出门寻找,而在找到他后,又驾车两三个小时。
段司宇精力再充沛,也还是个人,是会累,会疲劳的。
而他只顾着自己,因为怕见宇亿梦,所以不计后果地逃。
“对不起。”颜烟认真道歉,“我今天不该这样做。”
段司宇视线一斜,“只要你告诉我真实原因,我就开门,放你下车。”
“我怕见宇亿梦。”
“为什么?”
“我怕被她看穿。”
“看穿什么?”
看穿他颓靡的自卑。
看穿他快死了。
看穿他......
从未停止过爱段司宇。
却一直用拙劣的表演逃避,装作不懂,自我欺骗。
“我不想说。”颜烟直白拒绝。
余光中,段司宇深吸气,似被他拒绝的态度,激怒到极点。
颜烟不敢看,将头撇到一边,对向窗外。
但段司宇仍未发火,只是摇头轻嗤,似再也不想跟他周旋。
“颜烟,我知道你怕什么。你怕被她看穿,你那时说的‘我不爱你’全是谎言。你还怕被她看穿......”
颜烟一颤,下意识抬眸,望向车窗上的倒影,对上段司宇的眼睛。
“你现在依旧爱我。”
陈述句,客观事实,笃定无疑。
第44章
——“我不爱你”是谎言。
——你现在依旧爱我。
伪装的气泡被直接戳破,颜烟心内警铃大作。
慌乱之间,他根本未怀疑,是他拙劣的表演出问题,而是自乱阵脚,思绪飞转。
段司宇为什么要这样说?
只是推断?
还是已经握有证据?
现在只是戳穿谎言,下一步是什么?
知道他的嫉妒?
自惭形秽?
甚至......
命不久矣?!
莫大的恐慌感骤然侵袭森*晚*整*理,似有无形的浪涌入,从脚尖起,迅速往上,漫过胸膛,鼻尖,头顶。
死寂的沉默,而后急促的呼吸反扑。
“哈......”
颜烟喘不过气,狭小的车里似被水淹,抽干了空气,只能拼命大口呼吸。
不过几秒时间,颜烟的状态忽然转变,反常得过分。
“颜烟?”段司宇眼神一凛,抓住颜烟的肩,将人转过来。
双目圆睁,像是溺了水,整个人发抖,喘不上气。
惊恐发作。
焦虑性障碍的一种表现。
段司宇立刻意识到,这和在医院电梯的状况一致,开锁下车,绕到副驾驶将颜烟拉出。
颜烟摔下车。
段司宇本想将人抱住,像那时在医院,先将颜烟安抚下来。
但无用。
这一次,颜烟惊恐得多,段司宇刚伸手要搂,就被颜烟疯狂往外推,仿佛他才是可怖的源头。
力道不自控。
段司宇无防备,被推得向后跌,背狠狠撞在墙壁,不自觉一声闷哼。
“哈......对不起!”
颜烟更是惊慌,甚至惶恐,像只无头苍蝇往别处跑,先是绕到车库门口,发现门关了,又转向往楼上跑。
段司宇跟上楼,没执意去抓颜烟,而是保持一段距离,看颜烟到底要干什么。
但颜烟什么都没干,只是跑回主卧,在他跟进前关上门,甚至上锁。
段司宇站在门口,没敲门也没出声,只是静静等。
约摸半小时,手机震了。
【Yan:我没事,你早点睡,晚安。】
失眠叫作没事。
惊恐发作叫没事。
是不是等出意外了,也叫作没事?
段司宇深呼吸,虽然怒气已到顶,抓狂,但还是咬紧牙忍住,在心里数数,尽量平静。
从1到60。
一分钟时间,火气勉强平复。
段司宇敲门,“开门。”
敲了几声,门内无动静。
段司宇索性威胁,“你不开门,我就在门外站着,今晚谁都别想睡。”
他不想逼颜烟,像个无赖一样紧迫。
但没办法。
他只要往后妥协,或暂时心软放任,颜烟就会愈躲愈远,缩回壳里再不出来。
门不开。
段司宇也不敲门,只每隔十分钟发一条微信,提醒颜烟,他人还站在门外,只要门不开,谁都别想睡。
三条信息,半个小时。
房内终于有动静。
脚步声渐近,门锁拧开,拉出一条缝隙。
里头没开灯,乌漆墨黑。
段司宇没推门,只说:“让我进门。”
缝隙拉大。
颜烟站在门后,换了睡衣,如常的平淡模样,仿佛方才的一切是错觉。
段司宇走进,直接坐在床沿,“吃过药了?”
“......嗯。”
“新药旧药?”
“新药。”
“刚才为什么惊恐?”
回答是沉默。
意料之中。
“你不说,我今天就坐这里,谁都别睡,直到你说为止。”段司宇故技重施,大有决不妥协之势。
良久,颜烟终于出声,“因为你刚才误解我了。”
误解?
他误解什么?
颜烟其实没说谎?
颜烟其实不爱他?
如今,他高兴健康,就是颜烟唯一的正向反馈。
如果这不是爱,那什么才能叫爱?
话已说到这个程度,颜烟还在否认,继续这蹩脚的表演,段司宇只感到荒谬,无可忍受。
怒气到顶,轰然炸开。
段司宇决议再次戳穿,直接通宵,跟颜烟来一场辩论,直到其中一方被辩倒为止,要么他认输,要么颜烟承认。
然而侧头时,他看见颜烟表情的一瞬,所有话卡在喉咙,一个词都蹦不出。
只有哑然。
颜烟明明吃过药,整个身子却在抖,眼里已无平静,而是万般悲切,痛苦到了极点。
仿佛他再多说一句,再戳穿一次,颜烟就会彻底崩溃,体面尽失,吃再多的药都无用。
火气骤然湮灭。
只余下不忍心的青烟。
刚才下过决心,非得辩出个结果,如今却只有心软,实在舍不得。
分明,他只是想保护他唯一的月光花种,却每次都起反效果,花枝越来越残破。
段司宇无计可施,只有沉默。
夜光中,颜烟半边身子隐在门后,呼吸声小到听不见。
他们一个坐,一个站。
不过几米远,寂静却拉长距离,在其间造一条冷河,谁都跨不过去。
许久,仍是段司宇先让步,“过来,先休息。”
颜烟迅速走近,上床躺好,主动闭上眼,“晚安。”
动作快到似怕他反悔。
段司宇深呼气,连音响播放赋格,“能睡着?”
“能,新药效果好一些,你也早点睡,”颜烟一顿,“别生气了。”
声音极低。
自己失联,做错事,不占理,拙劣地撒谎,现在还敢劝他别生气。
段司宇感到无奈,“赶紧睡。”
颜烟点头,调整呼吸,在脑海中想象几条摆动的弦。
不多时,呼吸声渐平稳。
颜烟睡着。
段司宇回房洗澡,换上睡衣,给随晏发了消息,又折回主卧,躺到颜烟身旁,如不讲理的流氓那般,手臂搭在对方腰间。
他可以先让步,但必须从别处找补回来。
段司宇想,他本就毫无羞耻心,以后更别说保持体面。
随便颜烟怎么说谎,从现在起,他懒得再装,也懒得兜圈周旋。
等他拿到心理诊疗室的记录,他倒要看看,颜烟因何焦虑,为何说谎,又还能再撒什么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