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81)

　　方明熙无法耐心，彼时登机的时间只剩下十分钟。
　　要不改签，在这里为无法确定的结果再等上一段时间，要不舍弃钱包和手机，把调查完全交给警方，直接登机。
　　对颜星逸的想念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方明熙果断地选择了第二种。
　　也许自己确实该感谢那个小偷，他无奈地捏紧手中的护照，转身往登机口的方向冲去。
　　提醒他登机的广播响过一次又一次，方明熙实在太过急切，以至于忘记自己应当找办法给颜星逸或者庄文乐留下一段口信，待他想起这件事时，飞机已经起飞了。
　　反正落地转机还有四个小时，足够自己联系他们。方明熙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可现实说明，人一旦倒霉起来，是没有止境的。
　　作为中转地的D城从两个小时起便开始暴雨连连，还未完全靠近，便能透过窄小的窗户便能清晰地看到盘桓在城市上方那团闪烁着电光的乌云，方明熙所在的飞机盘旋了四十分钟，却迟迟无法降落，机舱的每个角落逐渐响起了窃窃私语。
　　在天上又绕了二十来分钟以后，广播里传来甜美的声音：“亲爱的各位乘客，为您带来不便，我们深感抱歉，因天气原因，本航班将会于K城机场降落。”
　　刚听到的时候，方明熙以为自己耳朵瞎了。
　　K城距离D城3个小时车程，即便第二段航班同样延误，没有手机还身无分文的方明熙光是要赶回原定的机场，就不知道要折腾多久。
　　更何况，因为订机票的时候只顾着留意时间，方明熙也是到了机场才知道，他的转机航班是两个航空公司，很大概率无法改签。
　　这几个小时以来压根没休息好的方明熙已经开始感觉脑袋在一跳一跳地痛，即便如此，他也无法更改飞机的航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飞机转道K城。
　　然而，又过了十五分钟以后，广播再次响起，告诉大家一个坏消息，K城也同样无法降落，不过好消息是，我们将会返回D城。
　　方明熙：“……”
　　坐在他身旁的是一位俄罗斯大哥，自登机以来喝了将近十杯酒，醉醺醺地用蹩脚的英语叽里咕噜地抱怨了一堆，方明熙只听得清最后一句：“要是俄罗斯航空，早在一个小时前就降落了！”
　　“你说得对，”方明熙在气流颠簸中咬牙切齿地附和道，“我真应该订俄罗斯航空。”
　　因为这场烦人的大雨，方明熙的第一段航班正式落地时，已延误了将近两个多小时，而第二段航班却仍旧保持着原有的起飞时间。
　　方明熙紧赶慢赶，才赶在登机结束前两分钟，喘息着踏上廊桥。
　　这一回坐在他身旁的是一个扎着高马尾的男人，即便戴着一副墨镜也难掩模样艳丽，打扮潮得让人风湿，方明熙坐下时他还在打电话：“我都说了今天会回来，你急什么？”
　　“让我参加可以，但我也说过了，我不会跟他一起播。”他嘲讽道，“你是觉得我的时间不算时间，还是我粉丝的钱不算钱啊？凭什么让他们花钱看我带菜鸡？”
　　方明熙多看了他一眼，发觉这张脸有点眼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来。
　　“关我屁事！”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反应激动，“反正我是不会跟他炒cp的，你让他做梦去吧！”
　　他说罢，怒火中烧地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扔在小桌板上，它弹跳起来，摔到了方明熙脚边。
　　方明熙弯腰将它捡起，递过去时心中一动：“你好，能借你的手机打个电话吗？”
　　“什么？”
　　男人的语气不太好，分明还在气头上，方明熙不敢抱太大希望，只好仍旧硬着头皮解释：“我的手机在B国机场丢了，想打电话给家里人报个平安，如果你介意的话，长途话费我可以转给你。”
　　对方皱起眉头，似乎在墨镜背后打量他，方明熙等了许久，以为要等不到答案时，男人却轻啧一声，道：“算了，你打吧。”
　　“谢谢！”
　　方明熙喜出望外，刚要把手机拿过来，一只手却握住了机身的另一头。
　　“我再确认一遍，”男人狐疑道，“你真的不会打什么奇怪的电话吧？”
　　“真的，”方明熙哭笑不得，“我只是想打给我爱人，这么久联系不到我，我怕他会着急。”
　　男人闻言，忽然沉默了几秒，随后将手机解锁，往方明熙的方向一推，似是有些不耐烦地道：“趁飞机没起飞，赶紧打。”
　　不必他提醒，方明熙已经急匆匆地输入某个烂熟于心的号码，他满心希冀地按下通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冰冷的女声泼了一头冷水。
　　方明熙不信邪，又拨了一次，那头却还是只有那一句：
　　“抱歉，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一整晚无处安放的焦躁在同样无法联系上庄文乐的一刻达到了顶峰，仅剩的理智提醒着方明熙，他才强忍下将别人的手机摔到地面的冲动。
　　“你确定你家那位在着急？”
　　男人开口时本有些不满，一抬眼便被方明熙铁青的脸色吓了一跳，话锋强行一转：“呃，要不你试试用别的方法给他留个消息。”
　　“……我试试。”
　　飞机已开始缓慢滑行，方明熙还在进行最后的挣扎，试图给颜星逸发去一个好友验证。可不管他如何焦急，添加好友的界面一直在转个不停，五分钟过去仍没能转出发送成功的界面，反而转来了提醒他关机的空姐。
　　“再给我两分钟，”方明熙急切得有些语无伦次，“就两分钟，不，一分钟！”
　　“先生，请您马上关闭手机，”空姐似是没听清他的话，仍旧在催促，“飞机很快就要起飞了。”
　　“抱歉，情况比较急。”他身旁那个男人用流利的法语将方明熙的话重复了一遍，“请稍等一分钟。”
　　所有人都盯着那个不停旋转的小圈，一分钟飞快地踏过，它最终定格在冷漠的叉号上。
　　方明熙失望地叹了口气，把手机还给身旁的男人：“算了，谢谢。”
　　微信在无意的触碰中跳到了个人主页，昵称处写着海浪与月亮的emoji。
　　也许是因为方明熙的脸色实在是太糟，男人忍不住安慰道：“说不定只是因为手机没电，大不了你回国再打呗。”
　　这一路上，方明熙的希望一直在被打碎又重组，反反复复令他疲惫不堪，他抬手搓了把脸，低声道：“但愿吧。”
　　不知是回答男人，还是对自己说。
　　其实对方说得不无道理，距离回国也不过是几个小时，只要回到花城，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可当他落地以后，颜星逸的电话却变成了无人应答，萦绕在方明熙耳边的只有欢快而冰冷的乐曲。
　　方明熙原以为，是因为颜星逸不接陌生号码的电话，可自己给他打过这么多个电话，无论如何也该觉得奇怪才对吧？
　　如今听完颜星逸这两天的经历，方明熙却忽然觉得，就算颜星逸因为生气也好，难过也好，不管是什么理由，而不接自己的电话，也是情有可原的。
　　自己不仅没能保护好颜星逸，还一声不响消失了那么久，根本称不上一个称职的男朋友。
　　“可是我联系不到你，我也很担心。”方明熙不敢去牵颜星逸的手，只敢勾住他的一根手指，低声恳求道，“所以你想打我也好，骂我也行，以后别不接电话，好不好？”
　　颜星逸露出一个很奇怪的表情，他沉默片刻，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手机，放在桌上，推到方明熙面前，道：“……我手机坏了。”
　　方明熙愣了一下：“啊？”
　　“我手机进水了，”颜星逸解释，“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屏幕完全动不了，连声音也听不到。”
　　他说着，还一边在手机上按了几下，显而易见，经历了方才那场雨，它更是彻底报废，现在就是一块板砖。
　　“我没有不接你的电话，我是接不到你的电话，”颜星逸抬起手，擦去方明熙脸上的水痕，“我一直在等你，明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