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型偶像(203)
“能,”楚孑压抑住自己身体里面的不适感觉,斩钉截铁道,“这么难受都跑过来了,说什么也要下水看看,至少让我给致远舰拍两张照片。”
水哥点点头:“好样的。”
然后,他又去找到负责致远舰水下考古的总领队,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很快,他就派出了一位看上去很沉稳持重的队员,走到楚孑和鲁小达身边,伸出手:“二位好,叫我老崔就行,一会儿我和你们一起下水。”
楚孑知道这是水哥对他俩的特殊关怀,心怀感激地望向水哥,水哥冲他摆了摆手,意思是这没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但没想到这次下潜还是出了意外。
等到临近浮标点的上水位之后,鲁小达和老崔接连背滚入水了,但因为有两个人下水耽误了时间,轮到楚孑的时候浮标点已经过了,他只能等船再开一圈再下水。
而没想到就是这一圈的时间,楚孑再下水的时候一瞬间就感觉到了水流方向似乎不太对,整个成了之前的反方向,把他往船的方向推了。
楚孑只能赶紧打脚蹼,幸好驾驶员也是个经验丰富的,密切观察着楚孑的情况的,立即把船打横了,楚孑就这样抓住了船侧面的梯子,被小船带着在水里又开了一圈,才调整好位置,重新下潜。
哪成想,这次的水流更离谱了,直接就是个“顶流”,方向还是把楚孑往浮标的反方向推得。
楚孑够不到小船了,也没辙,只能奋力向前游,得亏年轻体力好,他逆着水流保持着身体平衡,边游边像四周望,希望确定位置。
正在此时,一只脚蹼伸了过来。
楚孑抬眼一看,正是老崔的,是想来接他一把,于是他赶紧使出吃奶的劲扶住了老崔的脚蹼。
然后,也不管这姿势雅观不雅观了,他顺着老崔的大腿就往上爬,终于还是游到了浮标的位置,抱紧了浮球,大口喘着粗气。
虽然内心里有点憋着火,但他也知道这个情况怪不得岸上的观察员,水底的情况本就是瞬息万变,今天风浪也不小,这种事故并不稀奇,只是碰巧被他赶上了而已。
老崔打手势问楚孑感觉如何,楚孑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在内心里他也感谢老崔的经验,幸亏给了他“一脚”,不然他会被海流卷到哪里去还真不知道。
经过短暂的调整,三人终于开始下潜。
今天虽然海面上凶险,但海底却十分平静。
不多一会,楚孑就看到了这艘安安静静躺在海底的巨舰,心中忽然升起了说不清的感觉。
第115章
因为今天水下能见度特别好, 所以楚孑隔着很远就看到了致远舰。
它和经远舰倒扣在水底,让人看不清楚的外貌不同,而是更碎裂、更沉重。
楚孑是从致远舰的南方下潜的。在西南方向的末端, 楚孑见到了一根垂直的钢柱,根据之前看过的图纸推测, 这应该是舵柱, 它很有可能连接着埋藏在泥沙之中的尾舵。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那么整个致远舰的舰首就指向了东北方向, 正是它的“兄弟舰”经远舰沉眠于海底的位置, 也是黑岛那座小小的狐仙庙所注视的位置。
楚孑游近, 用手轻轻触摸它陈旧腐朽的钢铁,只觉得内心深处升腾起了一种难言的悲怆,如同此处的海水一般,沁入肌理。
致远舰所经历的,其实比经远舰还要多得多。
虽然在黄海海战当天, 致远舰提前从沙场落幕,但它更进一步的劫难, 其实才刚刚开始。
在海战结束后, 霓虹国其实就动了想要打捞致远舰的心思。
1894年10月13日, 沉眠于海底的两百多名舰上官兵还尸骨未寒,在霓虹国东京经营十余年潜水生意的商人山科礼藏就像霓虹国海军大本营提出想要打捞黄海海战的沉船。
他一颗红心爱军国,自愿将打捞所得献给国家,目的也相当简单,“使我舰队之名誉得以保存万代”。
有这种爱国民众的支持,大本营自然应允, 不到一个月他们就同意了该爱国商人的请求,山科礼藏又经过了一个月的筹备, 运送了大量打捞必须的器械、补给品等设备至相关海域。
但天不遂人愿,山科礼藏的猝然离世打断了这个计划的进行。
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保护着致远舰将士的遗骸一样。
隔年,日海军高千穗舰(这也是黄海海战的参战战舰之一)炮术长(负责对炮兵进行训练的长官)筑山清智大尉也向大本营提议打捞致远舰和经远舰,目的是为了研究现代船舶的抗沉能力。
但很可惜,他的计划也被后续的战争打断了。
直到1919年,距离黄海海战已经过去了20年,霓虹国仍有人对致远舰的遗骸念念不忘——横滨打捞公司的代表青柳菊太郎向海军省提出了打捞的申请,但同样离奇且巧合的是,该公司在提出申请之后就面临了经营问题,自然也就没了下文。
但是,但是。
1938年还是到了。
日军在铁蹄一路南下的时候,也没有忘记自己曾经侵略时的战利品。
4月,霓虹国打捞船“安德丸”和“神甫丸”各带一只小型大佬船,来到了致远舰的沉船地点。
据丹东港的村民回忆,两艘打捞船派出了数名潜水员,将炸药放在了致远舰的舰体上,通电引爆,将小块区域炸碎,才把船体打捞上去。
如此行为,反复数次。
这场近乎残忍的打捞直到同年十月才结束。
与水下考古的发掘打捞相比,日军此种以获得钢铁和沉船物品为目的的打捞方式是极具破坏性的。
不过!
通过这次的水下考古前期探查,发现致远舰虽然经历过很严重的盗捞和破坏的痕迹,但似乎并没有被大规模破坏。
也就是说,当年日军打捞队打捞的,也许是别的东西。
也是辛苦他们,打捞了足足半年。
楚孑没有太固定的任务,绕着致远舰的遗骸拍了一些相片,然后四处游动、查看着。
他站到了穹甲之上,经历过战火和百年沉寂的铁甲依然撑得起他的重量。
向下一望,没想到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张有点丑的脸。
穹甲下面的洞里,有一只大黄鱼正趴在里面。
这黄鱼很大很大,比楚孑见过、吃过的都要大很多,在里面趴的安安稳稳,一幅主人的样子。
显然是在这里住了很久,已经把这里当家了。
楚孑伸出一根手指,探向大黄鱼,大黄鱼也不躲,而是大大方方的用脑袋顶了楚孑的指尖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在海底触摸活物。
当年的致远舰,在弹尽重伤时,管带邓世昌毅然决定撞击敌军的“吉野”号,可惜功亏一篑,被敌军的炮弹击中了侧面水线之下的位置,导致了大量进水,猝然沉没。
大黄鱼栖息的孔原本是个弹孔,会是那导致进水的弹孔吗?
大黄鱼可知道,它如今的家原本是一首悲壮与遗憾的哀歌?
它只是晃了晃身子,缩回了洞里。
似乎是某种生命的轮回,正在这里上演着。
楚孑告别了大黄鱼,继续在水下沿着刚刚“先头部队”布置好的行动绳向前方游去。
20米左右的海底距离,楚孑也不知道游了多久,只是觉得每进一步都是不一样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