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速降落(31)
吃完饭他们又立刻赶去会议室,参加多学科联合会诊。感染是大面积烧伤病人的另一道鬼门关,即使是重症监护室,也防不住所有细菌,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尽快植皮,闭合创面。
会诊已经开始一段时间了,会议室里群贤毕集,几十个科室的专家聚在一起,评估伤员的耐受程度,制定后续的治疗方案。
伤后3到10天,痂皮还未完全分离,哪怕分三次手术,一次的失血量都有上千毫升,术中还要不断补充血浆和晶体。为了保障这批伤员的用血需求,尤其是稀有血型,血液中心还在到处请求支援,呼吁市民献血。
伤员里还有几位年纪比较大的,伴随高血压、高血脂和动脉硬化等基础疾病,手术风险比较高。
临床上应对这类情况,一般会选用切到浅筋膜,在脂肪层植微粒皮的办法,可以减少出血量和应激反应,也是各科室主任最后讨论出的方案。
多学科会诊,争论在所难免。中途有很多人进出,会议桌前的医生换了一波又一波,讨论却没停过。
从医院出来,回到家又是第二天了。宋喻明开门进家,心里还想着手术方案,走进屋里不见小猫的踪影,随口喊了声。
达克还是没有出来,宋喻明弯下腰换鞋,后知后觉地闻到了一股酸臭味。
他顿时心头一紧,循着味道找过去,在厕所门口看到了一滩黄色呕吐物。
是小猫的。
宋喻明又着急地喊了两声,打开每一扇房门,俯身检查每个一角落、每一条桌缝。
可是他心爱的小奶牛既没有躲在窝里吹空调,也没有跑到他的书房里搞破坏。盆里的猫粮和水还是满的,说明小猫一整天都没吃东西。
宋喻明把一楼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又匆忙地跑上二楼,挨个房间找过去,最后在刘泽辰书房里,看到了蜷缩在桌下的小猫。
达克耷拉着眼睛,侧卧在地上,背上的毛发沾了水,凌乱地粘成几撮,完全不像平时光亮柔顺。
宋喻明蹲下来,小心地搭住它的大腿内侧,摸了下脉搏。
感受到主人的气息,达克努力地把脑袋歪过去,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
“别怕,我回来了。”宋喻明抱这它走出了房间。
分手之后,除了每周请人打扫,宋喻明没再进过刘泽辰的书房。达克好像知道他不喜欢这儿,故意把自己藏起来了。
宋喻明把它抱到沙发上,去拿药箱和听诊器,一边轻按它的胸腹,检查是否存在积液。
达克的心率很快,耳朵和爪子特别烫,蔫得就像一只玩具猫,一动不动地躺着任他摆弄,连叫一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虽然没有听出其他症状,但看起来不像普通的感染。宋喻明仔细回想了一下,感觉它最近精神一直不太好,有些担心是传染性腹膜炎的前兆。
“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你。”宋喻明坐在地毯上,给它梳理毛发。
可是现在医院里忙得和打仗一样,他连半天假都请不了,只能找别人带它去看病。
宋喻明打开电话本,一眼就在C的分类里看到了程向黎的名字,毫不犹豫地点了进去。
直到电话拨出去,宋喻明才意识到不妥。凌晨一点,按照正常作息肯定睡了,要是他明天还有航班,自己岂不是闯大祸了。
想到这儿,宋喻明手忙脚乱地想要挂电话,却在这时听到了语音提示:“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这说明他还在飞机上?
宋喻明愣了几秒,结束了通话。看着电话本里其他人的名字,他渐渐冷静了下来,从抽屉里拿出一台小风扇,调好风速放到桌上,起身去清理呕吐物。
正在家里喷除臭剂,桌上的手机响了,程向黎给他回了电话。
宋喻明犹豫地拿起手机:“你刚回来?”
“本来十一点能到,延误了两小时。”在驾驶舱里坐了七个多小时,程向黎现在都分不清是腰酸还是人困了,把车停在路旁,在桥上走了几圈,悠闲地吹着风,“这么晚找我,是出了什么急事?”
“对不起,我的猫生病了。我刚才一时心急就给你打了电话。”宋喻明此刻只能求助他了。
“你别急,明天我休息,可以带它去看病。”程向黎听他急促的语气,又问道,“很严重吗?”
“发烧,今天还吐了。我怀疑是干性猫传腹,这种病如果不及时治疗,死亡率接近百分之百。”
程向黎心里一紧:“那你早上把猫送过来?”
“要不你今天来我家住一晚吧,让猫熟悉一下你的气味……”虽然知道不妥,宋喻明还是硬着头皮提了要求,“它病得很重,再被陌生人带去医院,我怕会有应激反应。”
程向黎闻言清了清嗓子。
当然,他并不是介意宋喻明过分的要求。毕竟房子对他来说只是一个过夜的地方,而且到宋喻明家,时间也没差多少。只是……
“我没带换洗的衣服。”
“我家有新的,你用就是。”
“行,”既然是宋喻明主动提的,程向黎便没有顾虑了,“你等我半小时。”
“路上注意安全。”宋喻明放下手机,继续照顾小猫。
达克已经接近半昏迷的状态,没力气吃东西了。宋喻明把它抱到腿上,用针管喂了些氨基酸口服液。
小猫知道宋喻明在救自己,用几声微弱的猫叫回应着他。
“再坚持一下,马上就有人带你去医院了。”宋喻明轻拍着它的背。
半小时后,门铃声如约响起。宋喻明过去开门,见程向黎穿着短袖制服,拉着飞行箱、夹着大檐帽站在外面。
他从鞋柜里找出一双拖鞋:“请进。”
程向黎抬头,打量着这座二层带阁楼的别墅。这一带的建筑都是仿照民国时期的老洋房,尖形拱门,红色砖瓦,淡黄色的外墙上点缀着一条深色腰线,在夜色下更是优雅精致。
客厅里的落地钟不疾不徐地敲了一下,宋喻明拢了拢睡衣的领口,把他请进了家。
程向黎放下东西,看到了沙发上的小猫,用过的毛巾、针筒和体温表随意放在一旁,风扇吹得纸巾左右摇摆,和屋里整洁的陈列格不相入。
而且程向黎注意到,宋喻明几乎在每一间房上都装了宠物门,小猫可以自由地四处活动,可见是把它当做家庭的一员了。
宋喻明拽了下他的衣袖:“你就用这件衣服给它闻下味道。”
程向黎配合地蹲在沙发旁,抬起了手臂。
不过早上喷的香水味已经散了,程向黎并不觉得猫能闻到什么特殊气味。
宋喻明也蹲在一旁,顺着猫的毛发轻轻地往后摸。
达克晃悠悠地看了眼程向黎,又把头埋进沙发里了。
“看来它还算喜欢你。”宋喻明摸着达克的头,看向程向黎的眼神没有之前那么慌乱了,“等下我把医院地址发你,症状就说厌食发烧呕吐,按照猫传腹的标准让医生做一遍检查,然后帮它安排住院。”
程向黎点了点头:“还好你是医生。”
“猫和人的区别很大,我也只能做初步判断。”宋喻明指了下门把手上的塑料袋,“今晚你就睡这一间吧,衣服和毛巾我都准备好了。”
程向黎拉着飞行箱走过去,取下塑料袋,看到里面崭新的名牌内裤和睡衣,苦笑道:“这算给我的跑腿费吗?”
“这都是我平时穿的,没有别的意思。”宋喻明听得心里疙瘩,“等我忙完工作,再正式和你道谢。”
程向黎轻哼了一声:“不用了,小猫的命也是命,救它是应该的。”
宋喻明点了下头,沉着脸走开了。
屋里打扫得很干净,桌上放着台灯、笔筒和几本医学书,还有一架空客A330的航模,是澳航经典的红白涂装。
程向黎拿起航模看了眼,又把它放回原位,对着落地镜解下领带和肩章,把配件和衣服依次挂好,去卫生间里冲了澡。
洗完澡出来,程向黎擦干身体,穿好睡衣,见宋喻明还坐在客厅里,走过去问他:“今晚还睡得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