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芒[校园](222)
直到宁堔刷卡上了车,还隐约听到男人在那说:“刚才劳斯莱斯里是不是坐着个小姑娘,我看车窗被开了一条缝,她瞅啥呢?”
“不知道,有钱人家的小孩对咱们这种普通人生活比较有好奇心吧……”
一路公交车摇摇晃晃,不时到站停下来又马上启动。宁堔坐在最后排靠窗的位置,头抵在车窗没多大会,就被晃得开始有些晕车。
雨越下越大,宁堔对着车窗外看了一会,算了算还有至少十来个站,干脆闭眼先靠着睡会。
冬天的雨总是这样,来得特别急,刚才被俩男人谈论的劳斯莱斯轿车内,坐在后排的女生突然情绪激动得不行,猛拍前座驾驶座:“陈叔叔,快掉头,回刚才的公交站去。”
司机陈叔透过后视镜看了眼:“不行啊尘菲,这是单行道,要绕回去得过前边十字路口,还有一段路。”
“那您给我在路边停一下,我自己走过去。”骆尘菲急得要疯,恨不得现在就开车门跳下去。
她刚才绝对没看错,而且看得非常清楚,坐在公交站前等公交的男生,无论五官还是表情,分明就是照片上的人,连左眼痣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哎哟祖宗,外面在下雨呢,你穿这么一身出去不得冻感冒。”陈叔嘴里这么说着,还是将车慢了下来,“你是看着什么了?”
“一个人。”骆尘菲说,眼睛亮得像一对玻璃珠,“陈叔叔我看见他了。”
“看见谁?尘菲你拿把伞再下去!”陈叔来不及消化话里的含义,才刚停好车就见骆尘菲迫不及待推开车门,眼看就准备这么淋着雨下车。
陈叔忙拿了伞,追上去把伞塞给此时兴奋得有些找不着北的骆尘菲,很是无奈地交代:“这地方不让停车,陈叔先把车开回去,你就在公交站牌那等着接你,记得别瞎跑。”
才下车这么会,骆尘菲就被冻得牙齿直打架,举着伞哆哆嗦嗦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知道,您放一百个心,我肯定不乱跑。”
说完头也不回小跑着朝公交站方向去了,每朝前踏一步,骆尘菲就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不断涌出来。就像小时候每年过生日拆礼物,无论礼物盒里装着什么,她都含着满满的期待。
然而期待这种东西,一个不小心总会轻易落空。
站牌前零星站着几个等车路人,十分钟前还坐在那的身影已经不在了,空荡荡只剩一个冰冷的长凳。
骆尘菲走过去,将雨伞随手放在地上,学着宁堔刚才那样坐在站牌前,回想宁堔坐在这里时,抬头那瞬间,脸上的表情近乎是冷漠的。
和照片里不耐烦的眼神简直一模一样,连左眼的那颗泪痣也生动不少。
骆尘菲笑起来,吸了吸冻得通红的鼻子,从随身的包里拿出手机,低头轻轻点了解锁,手机屏幕上的人看着好像一瞬间活了过来。
指尖轻轻在手机上划了划,小姑娘突然皱起眉,一大颗眼泪猝不及防砸在手背上。骆尘菲着急忙慌想擦掉眼泪,结果越擦越止不住,终于在旁边路人的震惊目光里,用手捧着脸憋不住哭出了声。
明明只差一点了,差一点她就能见到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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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某间洗手池前,水流哗哗响了快十几分钟,陆之衍面无表情低头反复冲洗着双手。凉水浇在手上,刺得手背皮肤紫红一片,乍一看非常吓人。
陆之衍像毫无知觉,继续将一双手放在水龙头底下冲着。等到自认为差不多了,他才慢慢关掉流水,从墙上的卷纸盒内扯了一大把卫生纸反复擦拭手上的水珠。
做完这一切,他看了眼镜子里的脸,嘴角果然还是有笑。
陆之衍简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唯独笑容怎么也收不住,于是重重叹了口气。
和宋羽扬一块扶着沈默到楼下诊室已经过去有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里陆之衍跟磕了兴奋剂似的,浑身血液沸腾,心跳怎么也静不下来。就在刚刚那几分钟里,他才搞明白自己是在高兴。
仅仅是用手碰了下对方就能高兴成这样,陆之衍觉得世界上应该找不出比这更离谱的事。以至于为了不让宋羽扬他们看出点什么,只好谎称先回家了,躲在这边平复心情。
但情绪这东西大多数时候都是不受人为控制的,陆之衍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干脆放弃做这些无用功,准备去干点其他事转移注意力。
走廊尽头的病房离护士站有点远,除非出什么意外状况,基本不用担心总有人来回经过打扰。
陆之衍薅了把有点往上支棱的头发,让额前的头发微微往下顺,看着比在洗手间那会整个人温和不少,至少眼底的那股犀利劲儿已经荡然无存。
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看,果然病房内只躺着一个人。
陆之衍慢条斯理敲响病房门,直到里头传出一声不轻不重的请进,他才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病房开了暖气,宁景洪被换了身医院的病号服,看着比先前更憔悴不成人形,特别是脑袋上还绑着严实的纱布,只露出剩余完好的右眼。
如果不是见过宁景洪原本的模样,陆之衍几乎要认不出来男人就是宁堔的亲爹。
“叔叔晚上好。”陆之衍礼貌地打着招呼,又略将宁景洪观察了一番,确认男人看着应该是没什么生命危险了。
宁景洪费力抬起头,似乎想坐起来,用一只眼睛仔仔细细辨认着,嗓音带着明显的沙哑问:“你是宁堔的同学吧?”
陆之衍拿过隔壁病床上的枕头,走过去将宁景洪扶起来靠坐在那,然后点点头:“我和宁堔读同一所高中,但不是一个班,这会就是想过来看看您,确认您没事我就放心了。”
“难为你记挂。”宁景洪笑笑,因为胳膊上还输着液,他也不好有太大动作,指着床头说,“那有橘子,你自己拿着吃。”
“嗯。”陆之衍伸手拿了个橘子,安静低眸慢慢剥着皮。
病房的窗户只留了一小条缝隙通风,能听到外边雨打在树叶和窗户上的细微动静,除了鼻腔内全是医院的消毒水味有点影响气氛,一切显得十分祥和宁静。
宁景洪看着病床前的少年,透过对方十几岁的年轻面庞,脑子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这么晚了还没回家,你父母会担心的吧?”宁景洪低声关心道。
陆之衍剥橘子的动作一停,然后才若无其事笑着说:“不会的,我家里没人。”
“哦。”宁景洪点点头,似乎没听出陆之衍话里的弦外之音,只当对方大人应该是工作忙,很少回家。
橘子外面的皮剥完,陆之衍又开始认真一点点撕着橘瓣上白色的经络。
平时很难得见到像陆之衍这么有耐心的男孩,宁景洪看了一会,才犹犹豫豫开口:“我想问问,宁堔他和先前那个男孩……”
陆之衍抬头瞥了眼男人,听出对方想问什么,语调清晰地说:“就像您看到的那样,他们确实是在一起交往,就跟男女朋友一样。”
几句话让宁景洪眉头皱了皱,但又不好当着外人面说宁堔的不对,最后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显然还是不能接受亲生儿子是同性恋这种离经叛道的事实。
“您也没必要叹气。”陆之衍终于将一颗橘子完完整整剥干净,又掰开半边递给病床上的男人。
宁景洪此时没有心情吃,接过橘子又放回床头的果盆内。
陆之衍收起笑继续说:“毕竟您确实没资格掺和宁堔的事,对吧?”
“你……你说什么?”宁景洪似乎被少年突然转变的冰冷态度给弄糊涂,猛一抬眼看过去。
“都说养恩大于生恩,这种浅显的道理大家都懂,还是您觉得宁堔身体里流着和您一样的血脉,所以就有资格以一个做父亲的身份去插手了?”陆之衍将剩下的那半边橘子捏在手里摆弄,不再掩饰,嘴角弯出没有丝毫收敛的嘲讽。
“知道宁堔内心有多恨您吗?”陆之衍站起来,一米八七的人压迫感十足地居高临下盯着病床上的宁景洪,“没有亲手杀了你,大概是宁堔今天最后悔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