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芒[校园](203)
抛开叶成本人人品问题,和他三天两头找叶秋梦开口要钱不谈,事实上,叶成对这个妹妹还算有点上心。
比如逢年过节,特别是临近叶秋梦生日的日子,叶成总会拎着一堆东西上家里,坐下吃顿像模像样的团圆饭,完了又抹抹嘴匆忙离开,赶场似的举动让宁堔曾一度看不懂对方到底想干嘛。
现在琢磨过味来,宁堔猜想,大概是叶成想借此缓和与叶秋梦平日里紧张的兄妹关系,偏偏叶成这货一根直肠通大脑,狗嘴里吐不出半颗象牙。
说出来的话旁人听了都觉得不堪入耳,到最后总是与叶秋梦闹得不欢而散。
但唯独有一次,叶秋梦生了场大病,在医院住了半个月,而这半个月里正是叶成没日没夜照顾着,就如同这次出车祸一样。
那时候宁堔以为叶成是为了方便日后找叶秋梦伸手要钱,才这么卖命守在医院里,如今想想,宁堔觉得自己大概是误会他了。
叶成再混蛋,但心里还是将叶秋梦这个亲妹妹看得比任何事都重,毕竟父母走的早,他身边只剩下妹妹这么一个亲人。
有亲人在,家才算家,无论身处何地,至少脚下都是有着有落的。
宁堔记得陈姨提起过,叶秋梦创业还债最艰难时期,是叶成这个当哥哥的伸手拉了她一把。叶成卖掉重男轻女的父母独留给他的两处房产,钱一分不剩全给了叶秋梦经营公司,而叶成每回找叶秋梦要钱都要得理直气壮,也是这个原因。
等电梯期间,宁堔看着指示灯不断往下降的数字,乱七八糟想着躺在ICU病房的叶秋梦。
电梯叮咚一声打开,宁堔准备抬脚走进去,却在下一秒停住了,目光稍稍偏转,投向走廊尽头的紧急安全出口方向。
和先前一样被人盯着的感觉。
宁堔皱了皱眉,在电梯门快合上之前,一只手把着身后背包的带子,犹豫要不要过去看看。
重症病房探视的家属并不多,走廊静悄悄只有形色匆忙的护士进进出出,如果说一开始就有人跟着他从病房前经过,应该能听到很明显的脚步声才对。
但宁堔什么也没感觉到,只是刚刚那一秒,他才恍然间产生那种目光直直朝他投来的错觉。
宁堔朝走廊尽头眯缝了一下眼,在电梯门完全关死前,重新摁住下行键,低头面无表情进了电梯。
无论是不是错觉,宁堔都懒得去理会,现在他对于任何人的视线,都不再会产生曾经那种极具恐慌的焦虑与不安。
宁堔开始试着像个正常人那样融入外界社会,而正常人只要没给日常生活造成明显的困扰,是绝不会因为被人盯着就放大事情的严重性,查探个究竟。某些看似不寻常的错觉说不定只是自我意识过剩导致的,这都是精神科医生时常对宁堔说的话。
况且出来这么久,再不回去可能真赶不上写完剩余的作业,这才是宁堔当前最头疼的事。
带着这种思绪,宁堔下楼出了电梯后,赶往离医院最近的地铁站,找准线路后刷卡进站过安检,随着人流上了地铁。
宁堔不知道的是,此时在医院住院部大楼内,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缓慢从病房外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现身,脸上是难以遏制的颓然失落。
十几年过去,宁景洪终于得见了亲生儿子,虽然只能远远看着,但男人内心却如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复。下一秒男人突然弯着腰靠墙剧烈咳嗽起来,声嘶力竭的咳嗽声回荡在医院楼道内,仿佛要将他这一生所做过的错事从灵魂深处统统呕出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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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老师布置的两篇800字议论文终于写完,宁堔放下笔长吁了一口气,堆积如山的作业总算是赶在睡觉前全部搞定,不用担心周一回教室会因为交不齐作业,而被各科老师当着全班的面公开处刑。
简单活动了一下酸得不行的手腕,宁堔瘫在书桌前完全不愿动弹,心想就这么坐到天荒地老他都乐意,总之就是不想进行肢体上的任何动作,包括抬一下脖子他也会觉得累。
为什么作业会这么多,宁堔再次在心底感叹,虽然题目对他来说不算难。
周五当天老师布置作业全班一片哀嚎遍野时,宁堔还觉得他们过于夸张,现在才知道是自己太天真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宁堔掐了掐眉心,乌黑的眼珠转动着,伸长胳膊捞起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发现整个下午到现在快晚上十点了,沈默没有给他发任何消息。
应该是在忙吧,宁堔想。
之前沈默说过,周末这天他姐沈钰会回家一趟,还特意叮嘱沈默必须在家老实待着等她回去,好像是买了礼物给沈默。
沈钰作为当下娱乐圈词条排行榜第一的流量女明星,三个月前以女一号的身份进了某部大热IP剧组后,就再没能抽出时间回家。现在好不容易等整个剧组都杀完青,她才能忙里偷闲火速回家见一见亲弟弟沈默。
晚饭宁堔没怎么吃,到现在这个点,似乎因为饿过了头,反倒更没胃口。
干脆早点洗个澡睡吧,宁堔拿着手机扒拉了一圈又关掉重新放回桌上,在心里默念了123,接着站起身。
谁知因为起猛了,加上没吃晚饭有些低血糖,宁堔感觉眼前晃过白花花一片,整个人不自主就朝后倒,跌坐回椅子上。
我靠。
宁堔闭眼揉着额头,没忍住爆了句粗口,接着脸冲着地板,再次瘫在了书桌前一动不动。
这一瞬,宁堔像是要与台灯下的黯淡光线融为一体。
或许在深夜任何情绪都会被无限放大,某种积压在心底的不安慢慢从身体内渗透出来,形成巨大的暗网将宁堔包裹其中,哽在胸口怎么也摁不下去。
接下来该怎么办?宁堔额头抵在桌子边缘,后颈连同背脊弯成一道深刻的弧度,因为对着台灯写了太久的作业,加剧了视觉疲劳,黑白分明的眼眶内有了红血丝。
白天去医院的途中,路过银行宁堔查了手上仅有的那张银行卡的余额,卡里剩下不到二十万。根据转账流水记录来看,从今年的五月份开始,叶秋梦就没再往卡里打过钱,甚至还从这张卡转出过一笔不小的金额。
说明早在半年前,叶秋梦的公司应该就遇到了什么问题,以至于穷途末路到需要用到原本是给宁堔平时零花钱的卡内资金,而他却毫不知情。
照这个情形,叶秋梦名下的财产到底还剩多少,或者说根本已经是负债累累,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叶秋梦这次的意外车祸无疑是雪上加霜。
除了住ICU病房的住院费,剩余那些无底洞般看不到尽头的术后疗养,都需要花上不菲的治疗费用,这些钱该从哪里来?自己又能为叶秋梦做些什么?
所有矛盾堆在宁堔脑子里,一时半会找不出解决的头绪,他现在还属于未成年,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文凭,辍学打工太不现实。哪怕真能让他幸运地找到一份不耽误上学的兼职,估计挣得也只是车水杯薪,解决不了根本问题,顶多保障他自己不被饿死。
光靠叶成那个只会伸手要钱不务正业的半吊子,估计能撑到叶秋梦从ICU转到普通病房都算感动天地,剩下的还是得另外想办法。
宁堔脑子里闪过之前在医院,叶秋梦公司的法务江烟所说的话,不知道保险能赔多少,他只听说过有些人身意外险赔率挺高,但从没实际接触过。
想到这,宁堔撑着身体重新拿起手机,准备上网查查保险相关的资料。
给手机解完锁,鬼使神差的,宁堔没有直接打开浏览器,而是划到了微信,点进了置顶的对话框。
已经快到晚上十一点,一般来说沈默在这个时候肯定是没睡,宁堔无声叹了口气,指尖在屏幕戳戳点点,发了句“在干嘛”过去。
不知道怎么回事,宁堔突然有种疯狂想见沈默的冲动,没有任何原由的,哪怕只是听听沈默的声音也行。
这种想念的感觉化作了实际行动,宁堔紧接着又发了一句话:想你了。
两条微信发出去足足过了快两分钟,沈默那边依旧没有回复,要按照往常,宁堔基本能收到沈默秒回的消息。
算了,大半夜矫情个什么劲。
宁堔迅速点了消息撤回,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将手机扔进抽屉,闭了闭眼重新起身,打开房门准备下楼到冰箱随便找点吃的先填饱肚子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