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觅(106)
听罢,一股邪火从叶懿川的胸口窜起来。他知道一定是王聿池说的,但不方便马上走进教室与她对峙,只是面无表情地回答:“嗯。”
“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上回那几个人找你的麻烦?”不知陶浚邦是否思路不清晰,话题突然又转到别处,“是谁?不知道名字的话,长相告诉我。”
王聿池多半是把他受伤的“原因”也说了。叶懿川想出的理由只用于搪塞一般人,可是对于身为草伏帮少帮主的陶浚邦,就不是那么简单能够说清楚的。
“和你没有关系。”叶懿川说着,转身往回走,不料陶浚邦竟然立即拽住他的胳膊,吓了他一跳。
“你干什么?”叶懿川回头惊怒道。
陶浚邦连忙松手,说:“你爸爸回来了,欠下的钱还了吗?如果没还,岂不是特别危险?是不是陶明明知道他回来了,所以找你们的麻烦,你才被打的?你告诉我。”
“然后呢?”他问。
陶浚邦愣住,一脸茫然。
“告诉你,然后你要怎么做?”叶懿川漠然问道,“你是能把钱还清,还是能让他们不再追债?都说了,和你没有关系。不用你管,你也管不了。”
第92章 儿子与女儿-4
对陶浚邦说完那样的话以后,叶懿川立即后悔了,他生怕陶浚邦真的为他做点什么,到时候只会有更多的牵扯。可是,陶浚邦会吗?想着陶浚邦面对那些马仔时的不屑和鄙夷,叶懿川很难想象他会愿意为了自己和草伏帮发生牵扯。
陶浚邦想做个好人,他现在确实在所有人的心目中,都是好人。他应该一直沿着这条道路继续走下去,等他离开花马州以后,再不会有人知道他是草伏帮帮主的儿子,他有一个干净无暇的未来。
叶懿川感觉自己能够理解陶浚邦这个迫切的愿望,所以,他在理解以后不相信陶浚邦会为了他放弃这样一个光明的前程。
理解归理解,叶懿川却着实反感陶浚邦急切想插手他的生活的模样。
明明这个时候能有个人帮助自己是再好不过的事,可如果出手帮助的人是陶浚邦,叶懿川宁可继续深陷在泥泞里,无法自拔。
归根到底,陶浚邦会知道叶涌亮回来,全是因为王聿池。叶懿川真后悔自己交了这么一个朋友,尽管这是唯一的一个。
翌日中午,遇到食堂的汤米线半价。
叶懿川很早就离开教室,来到食堂,看见汤米线的窗口前已经排起长龙。
不过,食堂人性化地给高三学子开设了专门的窗口,叶懿川排进队伍里,前面只有七个人,他相信一定能在售罄前买到自己的午餐。
没有想到,他才排了两三分钟的队,王聿池就找到他。
“就知道你肯定在这里排队。”王聿池笑着要站到他的身后。
“哎,同学,别插队!”队伍后面的一个女生不满地说。
排在叶懿川身后的一个男生,他没有吭声,说话的则是这个男生身后的女同学。
王聿池努了努嘴巴,改为站在叶懿川的身后。
“你哪个班的?这么不遵守纪律。”那女生厌恶地问。
“谁插队了?我是和他说话,你看见我站队伍里了?”王聿池反驳道。
那女生翻了个白眼,嘟哝道:“三八婆。”
听罢,叶懿川险些笑出声。
王聿池一脸懒得和她一般见识的表情,转而对叶懿川关心道:“昨晚小测,没来得及问你,你伤得怎么样?身上没大碍吧?”
叶懿川看见她的脸就想起陶浚邦,不答反问:“你为什么告诉陶浚邦,我爸回来了?”
“没啊,他说看见一个男人送你来学校,好奇是谁,随口问的我,我就告诉他咯。”王聿池理所当然地回答,“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确实,换做一般家庭,这有什么不能说?只不过是爸爸送儿子来上学罢了。可是,考虑到王聿池好像什么事都会和陶浚邦说,他问:“我爸的事,你没有告诉他吧?”
“你爸什么事?”她满脸疑惑,很快了然点头,好笑道,“那我当然不会说嘛,这是你的秘密啊!”
叶懿川哑然无语,但她的模样反而像是他能问出这种问题很可笑似的。见状,叶懿川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先前对王聿池的不满也减少很多。
“哦,对了,这个给你。”说着,她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瓶红药水和一包医用棉签。
他惊讶道:“你从哪里弄来的?”
王聿池得意地晃了晃脑袋,笑道:“凭借我的聪明乖巧,从校医室那里薅的。”
叶懿川忍俊不禁。
“擦红药水可能丑了点,但好得快。过几天就变回大帅哥了。”她冲他眨了眨眼睛。
叶懿川看着手里的药,想到刚才王聿池被骂,他不但没出声反而觉得解气,不由得觉得对不起她。他由衷地说道:“谢谢你。”
“客气啥!我去打饭啦。”她挥挥手,转身离开了。
和王聿池说话的功夫,叶懿川排到了窗口前面。
他买了一份最便宜的素米线,在调料自取区往米线里舀了很多腌制的素菜和花生,这么一来,三两的素米线刹那间看起来变得格外丰盛。
他正要就近在一楼找位置坐下,但张望片刻后,发现陶浚邦走进食堂内,东张西望的样子分明在找什么人。
叶懿川暗自吃惊,不管陶浚邦是否要找自己,趁着没有被他看见以前,端着米线上楼。
来到二楼的用餐区以后,叶懿川特意找了一个柱子背后的位置,这么一来,除非走到柱子的附近,否则不会看见他。
躲一个好人比躲追债的马仔还积极,落座后,叶懿川想到自己的行为,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为什么他会这么躲着陶浚邦呢?叶懿川试图理解自己的这种行为,可最终只能将之解释为“本能”。他对陶浚邦的排斥,不是从陶浚邦知道他家中欠债开始的,好像早在某次两人在楼梯间发生交谈起,他的直觉就提醒他,陶浚邦这个人不可接近了。
大概人确实留有一些原始的动物本能,会没有逻辑地想要和某些人拉开距离吧。叶懿川只能这么解释了。
人或许还有另一种本能,就是没来由地想和某些人亲近。
叶懿川想起陶沛廷,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知道陶沛廷的家里出了什么事,严不严重。叶懿川既庆幸陶沛廷家里的事让他脱不开身,又很想见到他,在矛盾的心理里,还夹杂有对陶沛廷的担心,生怕陶沛廷家里的事情太严重。他自己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竟然还会情不自禁地担心陶沛廷,这真是太讽刺了。
叶懿川心事重重地吃完米线,正要起身归还碗筷,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了。
他重新坐下,拿出手机,看见是陶沛廷的来电,心猛地一提,像是险些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可是,叶懿川却没有马上接听电话,只因他的脑袋里像是一团浆糊。过了一会儿,在他觉得来电就要停止的时候,他接听了电话。
“喂?”叶懿川尽量保持平时的语调。
“喂?吃饭了吗?”陶沛廷的声音听起来,也像是平时的样子。
偏偏叶懿川光是听见他的声音,心头就发酸了。他皱起眉,平复片刻,说:“吃了,刚吃完米线。你呢?”
“我啊?我还没吃。”陶沛廷笑了笑,“本来想找你一起吃饭的。”
听罢,他微微一愣,心里隐约产生某个预感,却不敢开口求证。
许是他没有回答,半晌,陶沛廷略带撒娇的语气问:“哎,既然你吃完饭了,现在出来和我见一面怎么样?怪想你的,好几天没见着你了。”
果然,叶懿川的预感成真了。他的心头暖融融的,眼眶几乎泛泪,好笑道:“什么几天没见?上个礼拜还见面好不好?”
“半个礼拜没见面,不就是几天吗?”陶沛廷委屈道。
上个星期,他还在陶沛廷那里,吃陶沛廷买回来的红豆汤。可是短短一个周末的时间,翻天覆地地全变了。思及此,叶懿川难受地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