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弋的鱼(59)
游弋一脸不知道说什么好的表情,不知道该不该提醒提醒壮壮这堆人里其实就他一个单身。
霍域偏头低笑一声,游弋看着他摊了摊手,眼神示意他——要不告诉壮壮得了,孩子怪可怜的。
霍域笑着摇了摇头。壮壮这出戏实在精彩,以后就算被他追着打也值了。
又过了几天,赶上周末,霍荻罗青意和双胞胎兄弟凑齐了。
四个人拿了两副扑克,在病房里玩儿上了。
游弋没跟他们一起玩儿,还是坐在病床边,一会儿给霍域喂口水,一会儿又张罗着喂水果。
今天还是吃蓝莓,对眼睛好。
游弋洗干净手,一边看他们打牌一边给霍域喂嘴里。他坐的位置正好能看到谷壮壮的牌,动不动就跟着掺和,一会儿说:“壮壮,先打左边那两张小的啊”,一会儿又说:“壮壮,他们没大牌了,你赶紧炸他们。”
霍域嫌他半天都不看自己一眼,在他又喂了一颗蓝莓过来的时候,忽然咬了一下他的指尖。
游弋回头就骂:“霍域你属狗的吧?咬我手干吗?我手长得像蓝莓啊?”
霍域也不说话,就看着他笑。
其他三人都看了过来,谷壮壮还在那儿研究他的牌。
先是罗青意往沙发背上一靠,看着他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接着是霍荻。霍荻眯着眼睛“呦”了一声,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判了个终身监禁啊”。
最后是谷茁茁。他笑着从牌堆里抽出两张红心9,扔过来说:“没带礼物这个替吧,长长久久。”
谷壮壮一头雾水地看看游弋和霍域,又转回头看看那四个笑得一脸荡漾的,实在没明白当下的状况,于是一拍桌子,不耐烦地吼了一嗓子:“你们玩儿啥呢?赶紧出牌啊!”
游弋差点呕出一口老血,怎么都没想明白谷壮壮这家伙怎么还能谈了场恋爱,那姑娘简直就是救世菩萨吧?
霍域笑得全身的伤口都在疼。
谷茁茁拍拍他弟的肩膀说:“壮壮,听哥话啊,赶紧把女朋友追回来。”
游弋跟着恶狠狠地说了一句:“对,你不追回来我砍死你。”
第51章 我爱你
最近,霍域可以坐着轮椅出去活动活动了,游弋每天都推着他去楼下的小花园晒会儿太阳。
这个医院公共空间很大,小花园种满不知名的灌木花草,一组组木座椅围得四四方方,中间是笔直的银杏树。
东南角方向还有一个篮球场。霍域第一次过来的时候就吐槽:“医院弄个篮球场?患者能玩儿还是医生有空玩儿啊?”
游弋笑笑说:“这叫动力懂吗?看看那些打篮球的孩子们,生龙活虎的,努力治病赶紧痊愈的动力这不就来了吗?”
霍域耸耸肩,不置可否。游弋又说:“当然了,你好了也投不进三分。”
霍域没跟他计较,回手摸摸他脸说:“你想去玩儿会儿吗?我在这儿坐着看。”
游弋借机亲了一下他的手心,嘻嘻一乐:“我不去,咱俩一块儿晒会儿太阳。”
霍域没再劝他。俩人旁若无人地十指相扣,一个坐长椅,一个坐轮椅,被太阳晒得昏昏欲睡。
很多人路过,但没什么人注意他们。有的抱着一堆化验单,有的步履匆匆地打着电话,还有的长椅上一坐,眼睛通红地发着呆。
他俩竟然成了这个小花园里最幸福的人。游弋用指尖勾勾霍域的手心,靠近他肩头,忽然说:“我一直没问你那天那么早出去是要干什么。”
霍域一愣,马上偏过头去看他。游弋垂着眼睛苦笑一声:“没敢问。怕你说是要去找我,或者是因为我要去哪儿。我钻着牛角尖,怕得到这样的答案撑着的那口气就要散了。你还躺着,我不敢倒下。”
霍域刚要说什么,游弋摇摇头说:“你刚才的反应我已经看懂了,不用想个理由来糊弄我,没事儿。”
他说着仰起头去接阳光:“那天天桥上我碰到个人,他家的病人得了癌症,晚期了,他跟我说‘命还在,天塌不下来’。”
游弋忽然有些鼻酸,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姗姗来迟,像大提琴悠扬哀切的尾音,久久不散。
想起那天,指尖还是控制不住地抖,心脏还是控制不住地颤。
“那天我是真的觉得天都要塌了,怕得要死。回来的一路我就在想,就算你死了我都要捶你两拳,给你捶出一口气,问问你怎么敢丢下我?”
说到这儿,游弋猛地吸了一口气,提在当胸,不上不下。
霍域调整了一下轮椅的方向,与他面对面,伸手按住他后颈,跟他额头抵着额头,声音很低地说:“我不敢,我怎么舍得丢下你?”
两人距离很近地看着对方,看那双熟悉的眼睛和只装着自己的瞳孔,看对方泛红的眼角和扑簌簌的睫毛。眼泪迅速掠过脸颊,落到嘴角又开始笑。
霍域把游弋按到自己肩上,揉揉那颗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脑袋:“想哭就哭,这段时间你总忍着,担心不说,着急不说,实在憋闷就躲出去,当我不知道呢?”
游弋在他肩膀上蹭蹭眼睛,笑了:“你呢?这段时间没喊过一声疼,不看你那一身伤都以为你来医院度假的。动一下疼,笑一声疼,晚上都疼得睡不着也当我不知道呢?”
“行,疼,哪儿哪儿都疼”,霍域笑着说,“但是说真的,疼是次要的,如果再只能擦身不让洗澡你还是尽快帮我联系精神病院吧,我要疯了。”
游弋抬起头跟他拉开距离,都顾不上哭了,马上开始骂人:“我就知道你又憋着作妖呢,刚好一点儿给你嘚瑟坏了是吧?我每天都给你擦得很仔细的,况且天天在病房待着能有多脏啊?人家不能洗澡的病人都跳楼了吗?”
霍域弯着眼睛,装出一副可怜相,也不说话。
游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服了:“行行行,回头我去问问王大夫。”
回病房的路上,他们碰到了熟人——游弋刚才提到的那个在天桥上抽烟的男人。
印象中,那是个看上去想把全世界踩在脚下的人。说话的时候会微扬起头,一副睨傲万物的样子,整个人从头到脚写满了张扬自信。
那晚在天桥上,他心事重重地抽着烟,脸上却一直带着点儿若有似无的笑。尽管是有些心酸苦涩的笑,却还是能给人一种看淡生死的豁达感。
这会儿看着他垂着眼睛朝他们走过来,游弋差点就认不出他。
他像一株缺了水的花,整个人都皱了起来,一副缩成一团的、将要枯萎的样子,连步子都迈得轻飘飘的。
游弋脚步顿了顿,忽然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打个招呼,倒是那人看见他就挑了下眉,走过来看看他又看看轮椅上的霍域,笑着问了一句:“什么时候能出院?”
“应该快了吧”,游弋心不在焉地答。
那人像是瞬间换了个人,肩膀张开了,头也扬起来了,笑得礼貌又得体。
游弋顿了顿,想问一句什么又没有问出口。
对面的人笑着点点头:“慢慢熬吧,我撤了。”
他举举手里的两大包东西说:“你们可别跟我似的,什么都往病房搬,走的时候收拾起来太麻烦,我都大包小裹地搬了好几趟了。”
说完不等游弋反应过来,他已经摆摆手转身走了。
霍域回过头看了游弋一眼,拍了拍他的手臂。
游弋有些出神。尽管只是萍水相逢,他还是衷心地希望那个人以后依然能好好生活。
叹了口气,推着霍域走了两步,他又忽然想,那人好不了了吧?怎么可能好呢?他变成了一个没有根的人,急匆匆地走更像迫不及待地逃。
游弋代入自己,想到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霍域,他大概也会活得像一株无根的浮萍一样,风一吹就会散,一点儿水花就会乱。
……
回了病房,游弋还真去问了问医生霍域能不能洗澡。王大夫隔着眼镜睨了他半晌,两条浓眉拧在一起挑得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