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不停泊(106)
以后都不炫耀了,藏最深,再也不炫耀了。
他是运气很好捡到宝贝的人,没有拾金不昧的好品德,也不能保证完全保护好宝贝,所以应该低调,应该想尽一切办法努力,否则就会搞砸一切。
所以最爱的人,要都藏在看不见的深处,不能说给谁听,不能摆出来给人看,怎么喜欢的只有自己知道。
“疼吗?”顾屿问。
理所当然摇头,这点疼算什么?本来想快快地打完若无其事回去,等长好了再给顾屿一个忽然的惊喜,谁知道出门二十分钟也会被发现?
顾屿虽然问了,却没要他的答案,抓着宋槐京领口扭身进了纹身店,宋槐京没反应过来,等顾屿坐在纹身店的躺椅上他才明白过来顾屿要干嘛。
最后一天,要收拾行李,给江女士带礼物,还有享受他们大张旗鼓私奔路途的最后一夜。
租住的小院二楼有一个紫藤花架,傍晚太阳落山后,宋槐京在二楼生火准备烧烤,顾屿在厨房洗水果,下午的时候他们在小商店买了冰啤酒,还有房东送的熏火腿和松饼,老旧的唱片机音质不太好,放出来钢琴曲却又格外有味道,顾屿在唱片店淘到几张二手黑胶,换了进去,逃亡途中满是烟火气的最后一夜童话开始了。
被时间磨损本就斑驳的歌由于微弱听力更加模糊,宋槐京听了好久才听到几个模糊的单词,能分辨出来还要得益于过去的五年听了足够多遍。
顾屿坐到了藤条椅子上享受晚风,见他侧耳在听,便也跟着小声哼,时光好似倒流了,回到了数年前每个隔着屏幕畅聊的夜。
“When I was young,
I’d listen to the radio,
Waiting for my favorite songs。
When they played I’d sing along,
It made me smile… ”
是他以前直播最喜欢的结束曲,很老,十年前就被嘲笑是老歌,但其实也有人百听不厌。
粗糙的听觉中混入了顾屿,宋槐京精神即刻变得敏感,仔细地分辨,待听明白他的缱绻,又不甘。
听不清楚,每天都要恨自己的差劲和狼狈。
摸到助听器想到嘈杂的电流声更加挫败,他坐过来离顾屿很近地听,可顾屿的声音忽然变小了,不明白他怎么忽然吝啬,宋槐京皱眉不快,顾屿却直接不唱了。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这首歌吗?”
“为什么?”
“算是我爸妈的定情曲吧。”顾屿把火捅小了一些,火星子扬起来像一场小型烟花,歌还在模糊地唱,顾屿隐没在了烟火那端,离他有点距离了。
宋槐京摸到了助听器。
“我爸也是个老掉牙的人,最开始追我妈的时候请她去餐厅吃饭,然后借餐厅的电子琴来弹,给我妈唱这首歌——这一套现在很老掉牙了对吧?”
顾屿懒洋洋躺着,看夏日天空中璀璨的星座,漫无目的回忆从江女士口里听来的往事。
顾屿说:“当时我爸不知道我妈出国留学过还组过乐队,以为她只会弹琵琶,给她一句句翻译歌词,讲西部牛仔,拖到天黑不得已了才送她回家,还恋恋不舍说他还会唱别的外文歌。”
顾屿说到这儿忍不住笑:“然后我妈也不跟他说,装作第一次听的样子,忽悠地我爸晕头转向,隔天收到我妈送的西洋音乐会的票,还以为要约会,结果去了一看,我妈在台上。”
确实很老掉牙,但是是喜欢的人,所以俗套也是情趣,所以佯装镇定弹错音的电子琴也是有趣,千方百计找话题聊,最后发现喜欢的姑娘才是行内人,窘迫但还是厚着脸皮再约她指点自己,拐走乐团将来的首席,把喜欢的水仙端回家里养,信守承诺尽其所有给她最好的,才能让她不后悔放下手里的琴跟自己四处闯荡。
宋槐京安静地听他讲故事,顾屿说:“要是放在现在,这样估计追不到姑娘了吧?”
他停下来看宋槐京,宋槐京轻微不快:“我没追过姑娘。”
“呵……”顾屿轻笑:“我也没追过姑娘。”
宋槐京又不高兴了:“是,都是姑娘追你,情书一大把一大把地收,看都看不完。”
顾屿啧啧,敲了宋槐京下颌一下嘲笑他小气,继续说:“后来我爸还会给我妈唱歌,这首我三岁就会唱了。”
所以理所当然成为直播间的晚安曲,希望所有人好梦。那是今夜不停泊很好的人生里满溢的温柔,多到可以分给很多人。
宋槐京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琐碎的重播中一遍遍睡过去了,同时明了顾屿为什么这么会喜欢人。
歌已经唱到了最后。
“All my best memories
Come back clearly to me。
Some can even make me cry,
Just like before…”
低声的叹息里,宋槐京想起来抱着顾屿了。他抱着顾屿坐到了秋千椅上,掉了漆的铁链慢悠悠晃,听得出来是不堪重负的老古董了,顾屿抬手搂住宋槐京的肩膀叹息。
炭火缓慢燃烧,腌制的羊腿在慢火中逐渐飘散出香味,和紫藤花香碰撞交织在一起成为很平常又很奇妙的美梦。
歌曲已经切到下一首,顾屿却忽然低低唱起来已经播完的《昨日重现》,够近了,宋槐京关了布满风声虫鸣电流声的助听器偏头将耳朵凑近听顾屿唱歌,于是他梦里的歌声变得很清晰,逐渐真切地回荡在颅内。磨损的唱片不时刺啦作响的粗糙歌声也低下去,世界里只有顾屿和他的歌了。
说:“还有好多歌想给你听,宋槐京……”
缠绵的吻。
不知疲倦地深吻交换呼吸,某刻开始,血肉中的两枚新增的环钉也急促地彼此亲吻,带起轻微的金属碰撞声和低喘。一模一样的银环扎在血肉中像是倒影,只有肤色上的差异可以区分它们归属于不同的主人。
宋槐京今晚不想听歌了,想听别的。
他侧着头迫切地将耳骨放在顾屿唇边,要听喜欢,听沉沦,听无法自拔,听彻底放纵。
炭火将要熄灭,花香果木香和烤肉香弥漫,海风吹到了小院二楼,海浪声似乎出现了,他们漂浮在和缓的海上。
肚脐的环钉重重吻在一起,宋槐京粗喘,喊顾屿的名字,喊他哥哥。
叫他再疼自己一下,再可怜自己一点,一直可怜下去,不清不楚地爱下去。
耳朵成了这样,他的将来会怎么样很难说,也许真的跟那些人说的一样再也做不了配音。逃亡的一个月,他们顺着候鸟和洋流的行迹漂流,是放纵也是逃避。
但这一秒宋槐京大概确定。
黄粱一枕,醒了才是更好的梦,做不了跟着顾屿步伐向前走的梦,还能做别的梦。
“还有很多歌要给你唱的,宋槐京。”
宋槐京闭着眼喘息,胡乱答应:“好,好……快点……不……不用太快……”
慢一点。
再快一点。
“哥……”他咬着牙彻底错乱,夏天愈发燥热。
这一端深夜,京城又是一场大雪,提前两个月开始企划,到年底了,回声才终于磨磨蹭蹭放出来年终企划的视频,时隔多日,互联网终于又出现会呼吸会动的宋槐京顾屿二人,尽管已经过期两个月,但是聊胜于无。
尤其在知晓这两个人私下搞了什么勾当,再看贴标签活动里若无其事评价宋槐京的顾屿,再淡定也看出来几分掩耳盗铃。
甚至有些感谢回声的磨叽,要是早早放出来,连这点盼头都没有了,也不能用这样复杂的心情看他们表演。
现在来看果然处处都是破绽,可恨当时居然没觉得他们不对劲,现在看来,当初直播的时候当众调戏宋槐京的顾屿不愧是见过中抓大风大浪的,果然艺高人胆大。
次日一早搭乘轮渡过海,到机场距离起飞还有两个小时,天气还是热,两个人短袖墨镜坐在一起低语,这家航空餐出了名的难吃,宋槐京在研究周边的餐厅,翻了两下,很久没关注的微博提示关注的人发微博了,见是回声,划掉通知继续选。
“刺身呢?还是快餐?会不会太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