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替成名/祼替(65)
晚上八点开始,与何修懿有关的发帖几乎全部带了“请善待何修懿”的大大的井号tag,tag后的内容各不相同。有的粉丝,比如“懿心懿意”“嘉言懿行”言辞直白一点,有的粉丝,比如“吃土少女”“浊酒一杯”,则要委婉一点。有人设计了一个微博头像,用了最明显最震撼的红底白字,写着四个大字“善待修懿!”全国粉丝后援会率先挂起,各地分会紧随其后,许多粉丝也自发更换头像,大家哗啦啦地评论加上转发,气势磅礴,颇为惊人。
其中被转发次数最多的,是一条细数了工作室七宗罪的微博。这条口气不软不硬,通篇没有过于偏激的语句。
七宗罪第一条,给何修懿首个代言就搞到了“血汗工厂”。
第二,影视资源完全不行。他们一一列数:《歧路》是何修懿自己接下来的,左然的工作室什么都没拿到。
第三,缺乏眼光。听说有真人秀邀请了何修懿,工作室没答应,结果节目大爆。
第四,在柳扬庭蹭热度时办事不利。签《歧路》前柳扬庭装冰释前嫌,可何修懿还是签了,没有表示。签字仪式一脸委屈,可以算是忍辱负重。”
第五,《万里龙沙》拍摄期间,曾经发生吊车侧翻。剧组能力堪忧。
第六,在何修懿刚蹿红时,让他拍同性恋题材,无法公映。
第七……
而后,她说:【薏米感谢左然曾经仗义出头。可是一码事归一码事。现在,何修懿只需要公司尽职尽责。首先,《又见余美丽》别再拉着何修懿了。其次,为他寻找真正有意义的资源。】
粉丝们不知道拍摄《家族》期间,左然曾对“换角”起到关键作用,也不知道左然主动让番的。他们眼睁睁地看见了的事实,就只有这影帝骂柳扬庭垃圾。
结尾,笔锋忽地由硬变软:【左然影视文化工作室,请听到粉丝们发自肺腑之声,并善待何修懿。如果这样做了,我们一定会从内心深处感激,并且永远铭记您的宽容善良。 @左然 @吴顺之】
一堆转发都是“拒绝《又见余美丽》!”“敢让何修懿演,我就请水军黑!”“到时网上出来一个片源我就举报一次!!!”
何修懿挑挑眉。
自己红到这份上了……?
粉丝不再如一开始天天只能到吴顺之微博下说“请好好对待修懿,顾惜修懿身体,让他多多吃饭、多多睡觉;请好的造型师;拜托拼命争取资源”一类的话,而是连左然都敢直接开撕了。
这个年头,粉丝不仅是偶像的粉丝,还是老公老婆,男友女友,父亲母亲、兄弟姊妹,还有,老板。
偶像要靠粉丝吃饭。
这件事情,正经应了坊间有句传言“判断一个艺人有多red,就要看Ta的粉丝有没有手撕过经纪公司。”就如某个知名支持讲的,“总觉得全天下都要害我‘宝宝’,只有我才能保护他,所以我必须保护他。”
几年之前,粉丝们再不满,也就是在粉群里与“粉头”反映,叫粉头想办法传达给经纪人,可现如今,早已经是一言不合就开撕了。因为粉丝力量,成功与公司解约或者更换经纪人的不知道有多少。
这事儿……
桃子那边东窗事发十分突然,事前谁也预料不到,以前也没有过“实习生”的风声。至于那一筐筐被挖出的黑料,还真的是……哪一家大公司完全没有任何负面新闻呢。
而不接真人秀,全是何修懿自己的主意。他不喜欢在电视上展现原本性格给观众看。
没拍电影、电视,也是本人不想。拍了《家族》《万里龙沙》之后,一般剧本无法引起他的兴趣,他也懒得为了名利到处奔走。
一般来说,艺人刚红的时候,就是最急功近利的时候。明星为了资源,手段常常十分难看,连好朋友角色都会去抢。全网炒作“只有××才适合某角色,可他却遭遇了重大黑幕以及不公”之类都是常事。不过,何修懿只喜欢演戏。
他不着急,很安心,既不急着出名,也不急着赚钱。
反正他有左然。
永远饿不死的。
拍自己真正想拍的戏就好了。
而且,刚刚交往,何修懿也不愿世界各地拍戏——他想留在北京。
谁知,粉丝却是以为,他活动少,都是公司失职,左然“老板失格”,心里十分焦急。桃子公司实习事件就像是一根导火索,彻底地引爆了粉丝对工作的不满情绪。虽然……何修懿是觉得,这么大规模地爆发,也是诡异的一件事,有可能是有人在网络上煽动。“追星”其实并非全然理性状态,追星族们大多年纪不大,情感丰富,心疼艺人,更容易被一些有心之人利用。
“薏米”居然在掐左然不为自己考虑……
还让自己拒绝掉《又见余美丽》!
明明一切事情都与左然无关。
何修懿走进了左然在的书房。
一踏进去,他就吓了一跳:“我天,怎么不开灯?”
发现他的爱人正坐在电脑前,手指紧紧握着鼠标,一行一行地看指责他的评论。
有的评论……非常难听。
左然好像一座雕塑一般,眸子紧紧盯着屏幕中的谩骂。
一动不动。
何修懿知道,面对“毁何修懿”的指责,左然比自己,比粉丝,都要难过百倍。
他蹑手蹑脚走过去,生怕惊动对方:“……左然?”
左然抬起了头:“修懿。”
“怎么了?”
“我也在想,我认为这部戏能帮你拿影帝——国际性的,是否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可是,左然始终认为,何修懿,与那些红了后就到处赶场的明星们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
第70章 《又见余美丽》(三)
何修懿弯下腰,一手按住左然肩膀, 也凑去看屏幕。
左然伸手, “啪”地一声拧开桌上台灯开关。昏黄光线瞬间流泻一室,当中有细小的尘埃翻飞跳动。何修懿的脸颊被染上了暖色, 十分温柔, 不再是方才在蓝光中的模样。何修懿知道,左然是见自己来了才打开灯的, 因为黑暗中看屏幕对眼睛不大好。
满屏都是“善待修懿”。
何修懿叹了声:“别往心里去。”左然一向不大在意他人看法,今天晚上到底是怎么了?
“我没往心里去。”左然说:“我只是在想,自己是否太自私了——利用你的爱情, 拍我心目中的故事。”
何修懿惊讶道:“左然, 怎么会那么想?”他将左然颈间衣领稍微拨开一点, 躬身在对方肩上落了一吻, “当然是我自己很感兴趣。”
“是么。”
“这也很自然吧?”何修懿感觉左然想得太多了, “我之所以会爱上你, 是爱上你的内心世界,那么,会喜欢你编的故事也是自然的。如果你喜欢的东西我都讨厌, 那么在一开始就不会有共鸣。相信我,即使你的电影扑到地核中心,全世界75亿人个个觉得无聊,何修懿……也只会真心认为好棒。也正因为如此,我是最能演好电影主角的人,我很明白导演赋予他的每个特征, 呃,就是这样。”二人灵魂是一体的,一举一动都在随着对方共振。这样想来,也许剧本接得不是十分理性,但管它呢,演得开心才最重要。
左然似乎被说服了,脸上表情缓和许多。
“好了好了,别钻牛角尖了。”
“嗯。”左然将何修懿拖到自己腿上,双手紧搂对方的腰,将头埋在恋人颈间,让何修懿窥视到他难得的脆弱。
何修懿帮左然整理了下头发,让他一如既往,优雅而且平静。
片刻之后,左然彻底调整过来,问何修懿:“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
“《又见余美丽》,你还演么?”粉丝在网络上十分反对。
“演啊。”何修懿说。
“这样会伤粉丝的心。”左然回答,“别考虑我。公司有的是项目,再拍一部商业化的电影也行。本来就跟星空传媒讲好了,三年要出三部商业化的片子。我有一个古代题材的本,制出来了效果应该不错。之前打算在拍《又见余美丽》时再细磨一下的,不过提前启动项目也不是不可以。你先接个别的,等我组建团队。”三年三部商业片子,是星空传媒注资条件之一。
“那是干什么啊。”何修懿说,“前期都已经全部完成了,现在放弃?你想拍,我想演,唔,现在放弃,以后再想拍就会很难了。”
“看你想怎么做。”左然说,“我不提供任何建议。”何修懿想拍,他就陪着。何修懿不想拍,他也陪着。
“拍,我喜欢这戏,不想错过它。连演两部商业电影也有点乏,何况我也已经准备了很久了。我有很多关于角色的想法,正跃跃欲试地想阐释出来呢,这个时候叫停我一定会被硬生生地憋死的。”
左然提醒他道:“你这是要洗粉。洗完能剩多少还真说不准了。”
何修懿的眼神倏地暗了一下:“我会尽量解释。”他斟酌着措辞,“怎么讲呢……如果是好几年之前的何修懿,大概会选择退出《又见余美丽》,但是,母亲去世之后,我便觉得,人这辈子,得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何修懿刚拿到最佳男配,母亲便被确诊患上重病,当时她只有五十来岁,挣扎几年之后去世,可以说一天福都没享过。她有许多遗憾——没有干过这个,没有干过那个,每件事当时都有没干的理由,最后却成为了临终前的抱憾。在生病那几年,何修懿已经在尽量帮她实现,然而由于健康、时间等等原因,真正被完成的还是非常少的。
“……”
“‘为了粉丝做事’这个口子一旦开了,以后再想合上也不大可能了,只会越来越宽。”何修懿说,“我已经是三十多了,演员生涯就更短了。或者说啊,就只有这几年还能演年轻人,以后又要学习中年人老年人。所以哪有时间可以用于自己不爱的本子呢?一部戏算半年,两部就是一年。这个数字太可怕了……我必须得抓紧时间,全身心演真正具有意义的戏,不断磨练演技,争取达到巅峰。”何修懿很清楚,只有接演自己最喜欢的本子,才有可能使演技到达新高度——在兴趣驱使下,他会白天晚上片刻不停地思考角色。
左然:“……”
“我不会是粉丝生命中的全部。粉丝一批一批,来来去去,我迟早会成为‘一段历史'而已,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永远留住他们。到我寿终正寝,我能想起来的,是一次次实现目标的过程,绝不是‘啊,我年轻那会儿,也有很多人喜欢。”
“……”
“我现在拍戏呢,不为名,不为利,就是自己喜欢。”何修懿爱演戏的原因与左然并不是很一样。他喜欢带观众在时空中穿行,做一场又一场五光十色的梦。而左然,多年前爱演戏,可能归根究底还是有些孤独——他想变成其他人。想了一想,何修懿继续道:“我也不是什么偶像,只是一个演员而已。只要自己演技出众,永远不愁没有人找。我也不想骗人……就告诉他们吧,我就是这样子,嗯,能接受了再粉。”
左然眼神十分温柔。
“左然,”何修懿继续道,“我妈已经去世。我现在就……非常任性。我为自己而活,同时为左然而活,哦,还有我那个关系一般的爹。我知道这么讲非常不好,可是,他们全加起来,不及你的一根手指。我不会让任何人伤你的心,让你难过。注意,是‘任何人'。然后我也喜欢演戏,比其他明星都喜欢。至于别的……flop就flop,没钱赚就没钱赚,无所谓。”左然是个极端的人,何修懿觉得自己也变成了极端的人,两人只是方向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