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笋年光(94)
他们一同转过头去,看见霍青山和周敏行还有另外一个男生拿着笔记本在那惊诧地看着他们,应该是竞赛刚下课。霍青山生龙活虎地冲过来,有样学样蹲在他们身后,笑眉笑眼的,“给我也说说呗。”
四月的祝余格外分身乏术,原本班务、文学社再加上学习就够他忙活了,又要加上运动会和方阵表演,再者梁阁也不时要去机房,两人只能见缝插针的早恋。
由于梁阁时常不在,语文成绩虽然一直不俗但学习态度吊儿郎当的霍青山成了项曼青的“新宠”,项曼青时不时就要对他发难找找乐子。
今天梁阁又不在,项曼青再次把矛头对准昏昏欲睡的霍青山,问他昨天作业做得怎么样?
昨天的作业是卷子,上面有屈原《九歌》中的一篇,项曼青叫他们课下查好注释。霍青山直接误以为是背诵全文了,他满口应承着说我当然做了,我特熟,我再看一眼。
他一目十行迅速把整篇诗歌过了一篇,抬起头张口就诵,“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
他真就一字不落朗朗地背下来了,全班包括祝余都愕然地看着他,项曼青都被他弄得没脾气了,每一届总有那么几个顽劣却又聪明得让人没办法的学生。
下课之后艾山兴致勃勃地问霍青山怎么记下来的,他是霍青山的同桌,当然知道霍青山课前根本没看过那篇《九歌》。霍青山故作高深,双手快速结了一个印,艾山以为他要念个什么忍术,结果他双手在书页中虚空地捧了一捧“知识”,浇到自己脸上,嘴里念念有词,“青山大仙,法力无边……”
艾山笑骂他是假神棍跳大神,霍青山说真的,不信咱们试试。艾山随便找了套卷子,让他用这个“邪术”把那篇拗口的说明文节选背下来,霍青山一边捧“知识”,一边眼珠飞快地扫过整篇文章,真背下来了。
艾山“靠”了一声,真就跟着学起样来,祝余也觉得有趣,笑着捧了知识浇到自己头上。
简希进教室撞见这幕,“出现人传人了。”
孙沛佳好奇地问,“什么人传人?”
简希侧过脸,竟然笑了一下,“霍青山傻瓜病毒。”
等放学后人潮散尽,梁阁才从机房出来,祝余在综合楼下等。他们每天也就下晚自习出校门的时候走暗处能正经牵一会儿手,正四下无人,路灯昏暗,两人的指头刚勾上,还没真正牵住。
身后忽然,“梁阁!”
祝余率先闻言转过身,饶是他也不禁腹诽,怎么又是你?
“祝观音!”霍青山雀跃地跑上前来,一手搂一个,祝余强作若无其事,“你怎么一个人?”
霍青山说他本来和女朋友一起,下了楼才看见女孩子爸爸来接了,“差点撞见,吓死我了。”又说,“你们俩走这干嘛?乌漆嘛黑,人家谈恋爱才走这呢。幸亏我来了,天意让我们金刚石三角汇合!”
梁阁终于耐心售罄,阴着脸一横肘把他掀开,霍青山捂着腹部,五官都皱起来,“梁阁你他妈杀人啊,我招你惹你了?”
祝余都懊恼,世上怎么会有人又聪明又傻的?
霍青山浑然不觉,又开始和祝余谈起那天春游他在樱桃林后面看见的那个俊俏的和尚,这件事不稀奇,稀奇的是只有他一个人看见了。那天高二去了一千来人,把樱桃园围得水泄不通,如果有陌生帅哥经过女生们肯定当场锁定,更别说还是个和尚,而且连他女朋友都没看见,大家都说他在辜申墓撞鬼了。
他说着猛然抬头看见月亮,惊叹道,“哇,今天月亮好亮啊!”
梁阁说,“你也挺亮的。”
校内篮球赛也紧张激烈地开始了,第一场对五班祝余上了场。五班是个文科班,男生本就不多,凑个篮球队都艰难,水平更是拉垮,十班赢得毫无悬念。
四月的天热起来了,不过就算寒冷也挡不住十几岁的男孩子们为了篮球脱衣服,一到体育课就是球服加件校服外套。他们班篮球队买了球服,祝余自然也有,他这一年身量长高不少,所幸球服宽大耐得住少年抽条,穿着也挺拔合宜。
最近篮球赛如火如荼,他们上一节课拖了堂,体育课再下来时篮球场已经被占得满满当当,人太多也不好拼场子,只好去了那个无人问津的老式水泥场。
最近训练频繁,大家都很来劲,自己班对打也冲劲十足,横冲直撞,有意无意地想炫技,祝余一个不防神就被人晃倒了。
很多男生都觉得打篮球被晃倒很丢人愤怒,祝余不会,他还没站起来,看见那个男生晃过他后准头很稳地射中球框,也不尴尬,笑着鼓了两下掌,“好球。”
那个男生看着他,又去看梁阁,挠挠后脑勺,“对不起,班长。”
祝余倒没什么,只是摔下去时被水泥地刮了一下,膝盖上没了一大块皮,他捂了一个秋冬没见光,皮肤白得吸光,两相映衬,伤口血淋淋的十分唬人。
众人围上前,意思意思地嘲笑了一下,又问他没事吧?
艾山说,“去年你是不也在这摔了?一年摔一次吗?怎么那么邪门?”
祝余也奇怪,平常橡胶场上打球他从没被晃倒过,唯二两次碰上这个老式水泥场,都摔了,“有诅咒吧?”
霍青山近来对咒语作法颇为中二迷恋,煞有其事地说要给祝余作个法,结果却吹了吹气,“呼呼,痛痛飞走了。”
其他人都“操”出了声。
祝余配合地做出惊喜的样子,眼珠乌亮,“哇,真的,一点也不痛了。”又侧过身和梁阁说,“梁阁,我要一个创口贴。”
梁阁搀起他,蹙着眉,“去医务室。”
梁阁没让其他人来,毕竟只是个擦伤,不必耽误这么多人打球训练,特意嘱咐霍青山,“听到没?”
其实祝余都觉得没必要特意来医务室,按他平时的粗糙程度冲一冲就不管了。
医务室里有人,还不少,但真正伤的只有被簇在中间的那个高个子,一双稍显圆钝的眼睛,皮肤有些黑,有种天然的野性,祝余这学期好几次见过简希和他一起打球,好像是高三的,姓李,作风很嚣张跋扈。
他们一进医务室,李趐就警醒地瞪着他们,不知从何而来的敌意。
梁阁不予理会,跟医生说了几句,拿了药揽着他进病房。病房空间不小,有四张病床,最里面靠窗那张躺了个吊水的男生,闭着眼睛睡得很沉,听得见他轻轻的鼾声。
他们在靠门这张病床,梁阁坐在椅子上把他的小腿放平搁到自己膝盖,低着头垂下眼专注地给他清理伤口。祝余看着他神秀的轮廓,嘴唇薄而线条清晰,明明看上去倨傲又冷漠,亲吻时却那样湿润柔软,热烈得让祝余整个口腔都跟着沸腾燃烧。
他无端热起来。
梁阁用酒精棉给他消毒,“疼吗?”
酒精抹在伤口周围有些烧灼的刺痛,完全在忍受范围内,祝余也远没娇气到这点小痛都受不住,可他看着梁阁,“疼。”
梁阁也看着他,眼仁漆黑,“那怎么办呢?”
祝余想,霍青山都知道呼呼,你还问我?然后他就看见梁阁俯下身在他伤口边小心地吻了一下,又看着他,“还疼吗?”
祝余感觉伤口被亲的那块都火辣辣地发烧,“还疼。”
“哪里疼?”
祝余垂下眼看着梁阁握着他脚踝的手,“嘴巴疼。”
梁阁探过身,两人的嘴唇只隔毫厘,几乎要贴着摩擦,又问,“那怎么办呢?”
第七十六章 落后
春日清和,病房的蓝窗帘被风吹得卷动,透亮的阳光照进来,旁边床上还有个睡着的病人,门也只关着没锁上,祝余觉得自己一定发了疯了,他仰起头沉醉地半阖着眼,等梁阁的吻。
上一段短暂的类似于扮家家的恋爱没有给祝余留下什么优秀经验,反倒让他清楚地了解到自己与恋爱的种种不适配。他仍然稚拙鲁钝,他连女生的男朋友都做不好,如今更不知道怎么做男生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