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变态心理学) 下(165)
但随着更严厉的《枪支管理法》出台,最严格的禁枪时代紧跟着来临,枪支使用骤然收紧,连警察持枪使用也有严格的条例进行监督。
从两千年最初乱糟糟的街头,到如今买一把仿真枪都会入刑,枪这一凶残的致命武器对普通大众来说已然消声灭迹,因此普通人很难分辨枪声和鞭炮声。
而且,在各领域都在国内起牵头羊作用的淮赧市,治安管理严格常年国内排领头,命案侦破率也从95年起就是全国第一。
可有人说,在2007年,全面禁枪的淮赧市,他听见了一声枪响……
小张长久迟钝的脑袋第一次破天荒地敏锐起来,心里仿佛刮过一阵狂风,将那些时间长远、隐盖在厚厚灰尘下的秘密逐渐掀开。
他强行忍住内心激动,把心里从周鹏那里了解到关于雷局的信息结合起来,他想起赵睿龙的被捕经过,局里的风言风语,还有今早关于赵德平在审讯室里吐露的那些真相……
一切起因的开始并不在于八年前,而是更早。
早到无人察觉,直到十年前,那个埋在土里、死不瞑目的女人被人发现,在网上引起波澜,被公众注意,才缓缓拉开了不为人知的序幕——
2005年5月1日,荷花园中学在离此地有十公里的某处河沟发现一具被活埋的睁眼女尸,随后关于女尸的信息被暴露在网上,引起广泛关注,顿时谣言四起。因为谣言牵扯到了数位重量级人物,当地警方不得不引起重视,连夜成立“五一专案组”,并由刚上任的淮赧市公安局副局长雷行舟领头侦查行动。可调查难度实在太大,受害人身份不明,唯一的嫌疑人也突然失踪,调查来调查去,实在没有线索,整个案子只有不了了之。
同年八月,雷局突然在全市开展突击扫黄行动,其中有天韵养生会所——是“五一女尸案”唯一嫌疑人失踪的地点,因为发现有偿陪侍问题,被勒令停业整改半年。
可就在这半年停业还没到期的翻年二月,三名警察竟在这里意外溺水死亡。
一下死掉三名警察,其中一名还是刑警,本应该是引起警界震动的大案,可在当年居然被轻轻揭过,不仅案卷模糊不轻,甚至写下的死因非常不合逻辑,字里行间也透着明明白白的蹊跷,整件意外事故充满了无法言喻的荒唐,又扑朔迷离,却没人追究,多年也没人提起,连受害警察家属和同事也从未出现过……天韵养生会所更加古怪神秘了。
那会所里,到底有什么样的秘密?
隐藏在那金碧辉煌的“皇宫”里,除了丑陋的肉欲,还有哪些不能展露世人的秘密,需要用警察的血和骨肉来祭祀?
更为矛盾的是,摆明了当时受害的三名警察另有内情,有人在背后隐盖打压,想让这件事和“五一女尸案”一样不了了之,案卷里却诡异地用白纸黑字把蹊跷写了个清楚。
小张忍不住以己度人地暗自揣测——
是不是……有人不服当年的调查,偷偷写下这些留为证据,期待有一天有人翻阅案卷,看出里面的蹊跷,能够让当年的真相大白天下。
那……那些人现在还在系统内部,会是他现在朝夕相处的某个同事吗?
小张一下来了精神,感觉胸口涌出一股热流般的孤勇,但设身处地去思考,又忽然感到喘不过气。
强忍悲痛和不甘整整九年,这里面包含的复杂情绪和隐忍,叫人不禁发颤。
明明是追求真相,却不得不躲藏在黑暗里,眼睁睁看着凶手逍遥法外,在阳光底下大摇大摆。
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和不知所措的情感,仿佛有座沉重的大山压在前方,不让人去寻找真相。
在那样压抑绝望的时候,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的雷局又做了什么?
而在那不久之后,他女儿紧接着被绑架遇害,那会是个巧合吗?
还是像赵德平说的,因为雷局不听话,赵睿龙给他的警告?
雷局是不是查到了不得了的东西,涉及到了赵睿龙的底线?
可当时的赵睿龙也刚任职,他有那么大的能量吗?
难道……他背后还有人?
那自己单枪匹马跑来调查,会不会惊动了某些心怀叵测的人?
想到这里,小张顿时感觉芒刺在背,起了一身的汗毛和鸡皮疙瘩,像正被人无端窥视,浑身长虫似的不自在,连忙跟紧了前面带路的老民警。
陈老板的小卖部开在小区里面,离会所的后门不到一百米,但中间隔了一道铁栅栏,将破破烂烂的职工家属区拦在了繁华的夜都市。据说是为了防止乱七八糟的人打扰到会所里的客人,居然还讨人嫌落了锁。现在锁没了,也很少人从这里过,都觉得不吉利。
这时候,小卖部外面坐了几个下棋的老头,见两个穿警服的警察,都忍不住探头探脑,小张落在老民警后面,听见老头们模糊不清地小声说了句话——“肯定又是他儿子……”
老板姓陈,叫陈明,正侧对着大门弯腰抬东西。他不胖,但有肚子,背影看起来像个洋芋,脑袋也像个洋芋,五十来岁,穿着洗得发黄的大背心。为了省电屋里没开空调,又不通风,热得像蒸桑拿,他身上一直在冒汗,背心就黏在肚子上,显出圆滚滚的啤酒肚。
这会儿他刚清点完货物,正满头大汗地朝屋里搬,余光瞥见有人朝屋里走,下意识喊:“进来随便看,有刚到的烟,你们——”
他话说一半,抬头对上老民警含笑的目光,倏地一愣,把手里的货“哐当”放在地上,然后激动地走上前:“领导,我儿子是不是有消息了!”
老民警手里拿着照片正翻,闻言动作一顿,目光落在对面男人眼角愁苦的褶子上,轻轻吸了口气,摇头说:“抱歉,老陈,我们……”
“没事。”陈明不等他说完,就笑着摇摇头,他两手不自在地擦了擦裤边,垂眼看着地面,耷拉着脑袋,在不大的房间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好一会儿,才仿佛回过神来,走到冰柜旁,从里面拿出两瓶冰镇后的饮料,递到两人手里,朝他们憨厚一笑:“喝口水,天气太热了……来,这边坐,别站着,找我有什么事?”
“不好意思,耽误你了。”老民警沉默片刻,拍拍他的肩,指着小张说,“他是从市局来的,想问问当年天韵会所起火的事。”
陈明转身拖过板凳,听见“天韵会所”四个字动作明显地一顿,转头看向小张:“天韵会所?我记得好多年前了,怎么又问起来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还在侦破的案子自然不能随便透露,老民警做刑警许多年,做事比小张老练,怕小张冲撞对方,他从兜里掏出烟递给陈明,放缓了声音先说:“的确好多年了,是07年的事,离现在有八年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我记得你说过,你曾经听到一声枪响。”
小张在旁边连忙打开了录音笔,但陈明没有吭声,他沉默地坐下,目光无神地落在地上一个砸出来的小坑,抽了好几口烟。
“怎么了,不记得了?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老民警翻开手里的资料,对照着轻声念出来,“当年你说,你正在屋里看电视剧,突然听见外面一声枪响,把你吓了一跳。你连忙跑出去,结果发现是对面的会所着火了,可因为隔着栅栏,你没法去救火,所以就打了火警电话,然后在原处等着,从头到尾你都没见过其他人。”
“是,”陈明缓缓点了点头,“好像是这么回事。”
“具体的呢?”小张在旁边忍不住追问,“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细节,着火的地方从哪里起,枪声只有一声吗?你确认那是枪不是鞭炮之类,还有,周围的人……”
“我不记得了。”陈明打断他,把抽尽的烟在地上一杵,沉声说,“隔了那么年了,细节什么的早就忘光了,我已经是老头子了,不如你们年轻人,记性一年不如一年……要是不信的话,你们不如去问问其他人,肯定还有人知道,那么大的事情,绝对不止我一人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