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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道(100)

作者:阿堵 时间:2021-08-23 09:12 标签:HE 架空

  他这厢大摇大摆坐下,却见颜幼卿毕恭毕敬,捧着皮包站在一旁。安裕容眼含戏谑瞅瞅他,张口叫伙计点菜。等菜的工夫,随意道:“你也跟着跑半天了,坐罢。”
  “小的不敢。”
  哟,还别扭呢。估计这一晚上别扭劲儿是下不去了。安裕容心里美得很,板起脸道:“叫你坐就坐。”
  “是,多谢公子。”颜幼卿直挺挺坐下了。
  安裕容多少年不曾被人叫“公子”,愣是被他这声硬梆梆的“公子”叫得心中一荡。倘若真有这么个贴身小厮随时伺候……打住,不能想。
  玉泉居的招牌主要是江南菜。安裕容点了两样费时较长,预先备妥的,又点了两样快炒的,故而菜上来得很迅速。他每样吃了几口,便撂下筷子,皱起眉头,故作嫌弃道:“不吃了。你都打扫了罢,别回头抱怨,饿着肚子伺候主子。”
  颜幼卿看他一眼,伸筷子之前再次装模作样道:“多谢公子。”夹起一片蜜汁火方送进嘴里,眼睛一亮,眉毛微扬,又夹起第二片。
  安裕容被他一声“公子”叫得浑身舒坦,端起茶杯喝茶,实则心满意足盯人吃饭。
  颜幼卿连吃了几块火腿,又拿勺子舀那鸭包鱼翅。肉入口即化,汤鲜美异常,忍不住埋头一口气吃掉半碗。他从未吃过江南菜,此时当然明白,峻轩兄特地依照自己口味点菜,这是顺便带自己尝鲜来了。菜吃过一轮,低头扒饭,一碗米饭转眼见底。颜幼卿抬头,恰对上安裕容满盈笑意的眼神,不由得面露赧色。正不知如何开口,安裕容扬声道:“伙计,再添两碗饭来!”
  颜幼卿低头,悄悄抿嘴一笑,继续用心吃菜扒饭。
  吃罢饭,再磨蹭着喝了两杯茶,直至满街灯火璀璨,主仆二人方才起身,施施然往胭脂巷最富盛名的妓馆之一——琼华馆而去。
  安裕容衣着华贵,气质卓然,刚进门便有妈妈相迎。不等对方多说,他下巴一扬,身后小跟班直接往老鸨手里放了一叠现大洋:“我家公子好南曲,不知有没有耳福,听听彩凤姑娘妙嗓清音。”
  他几句话说得生硬冷淡,手里的银元可熠熠发光。老鸨赔笑道:“不巧得很,今日潘次长生辰,在敝处做生日会,请了十余位长官大人喝酒。彩凤、彩云、彩霞三个早都被叫去作陪了。这会儿只有彩衣姑娘得空,唱曲功夫同样一等一的好。不知公子……”
  安裕容没回答,反而打听道:“不知过生辰的,是哪位潘次长?”
  老鸨得意洋洋:“还能是哪位潘司长?大总统面前的红人,法务部潘次长哪!说起这位潘次长,可是位雅人……”老鸨天花乱坠吹嘘一番,见安裕容露出向往神情,脸色一变,道,“这些长官大人,都好个清静,便是我等,亦不敢随意出入惊扰。彩凤姑娘今日恐怕是不得空了,还望公子谅解。”
  安裕容干笑一声:“谅解谅解,想来彩衣姑娘也是极出色的。”
  上等妓馆向来有自己的规矩。好在时过境迁,这嫖妓的规矩却一如往昔。安裕容皮相为引,银元开道,顺利进了彩衣姑娘香闺,把跟班小随从丢在门外。头道茶喝至三道茶,市井趣闻说到异域风俗,眼看渐入佳境,彩衣姑娘取了琵琶在手,预备献艺时候,忽然传来一阵急促敲门声。客人的小跟班在外头焦急呼唤:“公子!公子!”
  安裕容致歉起身,绕到外间问:“什么事?”
  “公子,我刚瞧见……在前头……,怕是……夫人寻来了!”
  彩衣别的没听清,那“夫人”二字倒是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心头一阵气闷。这位客人模样风流,出手阔绰,不想家里竟有个母老虎。
  果然,客人随即匆匆告辞离开。彩衣掂量着手里两块多给的银元,嘴角含笑,锁进床头暗格。出来正要唤丫头收拾茶盏,后颈一麻,眼前一黑,顿时人事不省。
  颜幼卿回头,见安裕容仍站着没动,蹙眉道:“尚先生已经在走廊里了,你出门向左,赶紧迎上去,把他请到这边来。”
  安裕容看他托着那妓女身体往里间走,张张嘴想说话,到底忍下。临出门,又叮嘱道:“你小心些,别叫她中途醒来坏事。”
  颜幼卿斜瞟他一眼,满脸不必废话的表情。
  琼华馆乃是两进四合院形制,每一进均为回环形二层小楼,中间是天井。“彩”字辈几位头牌妓女皆住在后院。颜幼卿时机掐得好,彩衣的随身丫头去了别处。安裕容出门左拐,装作着急如厕模样。绕过一节回廊,果然与尚先生狭路相逢。
  “您……您不是古之先生么?”
  尚先生疑惑地望着他:“你认识我?”
  “先生不认得我了?上回先生来京,在下有缘与先生同车隔座,多得先生照应,还说要请先生吃饭呐。不想今日此地重逢,可真是巧了。”
  距离仙台山玉壶顶同陷匪巢,已然将近三年。尚先生虽见过安裕容收拾齐整模样,比之眼前时髦洋派形象仍大相径庭,听他说了这一长串,再仔细辨认,终于想了起来。
  “啊,你,你是——”
  “正是在下。”安裕容露出谄媚笑意,双手快速比划个卫兵站岗动作。尚先生这才意识到他就是颜幼卿所说之人。
  “听闻潘次长今日在此做生日会,想必您定是座上嘉宾了。不敢耽误您太久,可否拔冗去彩衣姑娘屋里,就喝一杯茶,容小子给您问个安。还请您老赏脸……”
  他这一番唱作俱佳,尚先生忍不住摸摸脸,只觉鸡皮疙瘩直抖。他应变极快,按下心中讶异,态度矜持:“正好我嫌里头闹得慌,且去你那边清静几分钟罢。”
  两人转回这面走廊,进入彩衣住所,行动间与其他往来宾客一般无二,并未引起注意。进到里间,颜幼卿正站在房间当中,行礼道:“尚先生。”
  尚先生疑惑发问:“你们……怎么会是你们二位一同在此?”
  安裕容笑道:“我和幼卿于海津重逢,意气相投,索性结为兄弟,又一道来了京师。先生此前托幼卿之事,我这个做兄长的听说之后,有些不确定,故冒昧请求与先生当面商议。没想到您就是闻名遐迩的古之先生,失敬失敬。”
  尚贤在联合政府任职,用的乃是本名。他早年间曾以尚古之这个别名,代表革命党前身之华夏促进会发表过许多鼓吹革命的文章,堪称一代青年领袖。安裕容不过觉得名字耳熟,问了徐文约才知晓,此人曾如何风头无两。只是其人文章雄健,行事却低调,远不如其他革命首领人物为人所熟识。
  论交情,尚先生与安裕容反而熟悉得多,毕竟曾经与匪帮头目斗智斗勇,真正当得上同甘共苦四字。因了安裕容出现,尚先生愈发放下心来。时间紧迫,长话短说,将前因后果迅速交代清楚,最后道:“且不论祁保善是否真有复辟之心,今春以来,无论政令法令,皆从总统府出,国会形同虚设,独裁倾向显露无疑。若不及时遏止,革命势必前功尽弃,后果不堪设想。信件与电文,我就带在身上,若得二位相助,送与我党中一位隐藏京师的暗线联络人,他自会设法将消息传出去。尚某不敢妄言感激,然事关国运民生,功德无量。还望二位秉持大义,勿要推辞。”
  说罢,自贴身衣袋中掏出个颇为厚实的信封,接着道:“除去信件电文,内中另有支票两张。一张面额较大,烦请转交联络人,用作活动经费。另一张……算不得酬劳,不过是给二位的一点微薄补贴,聊表心意。”
  安裕容接过信封,抽出几张纸扫一眼,复又装回去。支票数额不小,联合政府高官薪俸可观,倒也不算意外。沉吟片刻:“您知道的,我兄弟二人,不过市井平民,不怎么懂时局政治。只是感佩于先生为人,愿意相信先生一心为国为民。先生若信得过,此事交由我来办,比幼卿更为便利。”
  颜幼卿想要说话,安裕容冲他摇摇头:“幼卿身手不必说,但职务所限,多有拘束。我行动自由,易于掩护,可说事半功倍。幼卿专管与先生传递消息便可,如此安全稳妥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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