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迷(47)

　　发现问题的时候程彦已经进入了一个不愿意坦白的心理闭塞状态，问他的时候他仍然像以前那样笑，说没什么，但怎么可能没什么呢？他注意到问题的后面几天，到了半夜睡不着，才发现程彦也没睡，偶尔翻个身，也静悄悄的，生怕惊醒他。
　　这次同样，杨翰远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进去之前程彦看的书已经放在了一边，走进卧室的时候他没刻意放轻脚步，直到走到床边，程彦都没注意到他，垂着眼，视线落在自己肚皮上，看上去孤零零的，像将自己与世界完全隔绝。
　　他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程彦也不肯告诉他，相处的时候明明都还像以前那样，可他不在的时候呢？程彦是不是一直都像这样，孤独又静默无声地长时间望着某一处发呆？
　　他不知道，所以恐慌不安，却强行压抑住。安静地爬上床之后，挤挤挨挨挤到了程彦身边将人紧紧搂住了。
　　他和程彦一张床睡觉总喜欢这样，那么大一张床，偏要将人挤到里面抱着睡，程彦怀了孕之后他稍微收敛了点儿，等真的闭上眼睛睡觉了就把人放开，但仍然要跟程彦肉贴着肉挤挨着睡。
　　“明天开始我在家陪着哥哥。”
　　明天是周六，所以程彦也没多想，一只手按在他胸口推了推，然后艰难地从他怀里抬起头。
　　“我知道，明天周末嘛。”
　　“不是，我跟学校打了申请，请了长假。”
　　程彦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慢慢睁大了眼。
　　“……长假？怎么可能批下来。”
　　“开始是没批，后来我说我老婆怀孕了，我需要照顾他，他们没信，我又把哥哥的产检报告拍下来给他们看，又和所有科目的老师签了承诺书，承诺完成作业，期末所有考试的成绩都在前三，否则就当全部挂科，从头再来。”
　　这当然还不至于让一所规矩森严的著名高校为了他而视规章制度若无物，最重要的一点杨翰远没说，也觉得没那个必要说。
　　他早就想在家陪着程彦，为了尽快休假，他拿出很早之前自己无聊时期打发时间做出来的一套还没完善的游戏程序的代码，交给了在学校很有发言权的一位负责他们科系的副院长，又向那个老狐狸似的跟他讨价还价的副院长承诺了一些其他事情才得以脱身。
　　程彦也没多想，因为期末每一门科目都考到前三的条件已经足够苛刻了。
　　他忧心忡忡又埋怨地瞪了眼杨翰远。
　　“你怎么也不和我商量一下啊？”
　　杨翰远仔细观察了一下程彦，发现他并没真的生气，心放了下来。
　　“我想陪着哥哥和宝宝嘛。”
　　他眼尖地看见了程彦愣怔了一瞬，仿佛终于在他严防死守的心上撬开一道缝似的，心里终于长长松了口气。
　　趁他没注意，他凑上去在程彦脸上亲了下。
　　“不要想那么多了好不好？我以后从早到晚都陪着哥哥，陪着哥哥洗脸刷牙吃饭睡觉，等哥哥什么时候不去想乱七八糟的事情，我再去上学。”
　　程彦对上他澄清明亮的双眼，犹豫又不安的。
　　“没必要吧。”
　　杨翰远罕见的严肃，双手捧住他的脸，一双眼认真无比地注视着程彦。
　　“有必要，对我来说，哥哥比所有人，所有事情都重要。”


第65章 自我怀疑
　　杨翰远查了很多资料，也看了很多情况严重的孕期综合症的案例，在家陪了程彦好几天才发现他出现的心理状况和大多数处于孕期的女性并不完全一样。
　　有出于对将来分娩以及更远的未来的忧虑，这种忧虑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明显，而导致这一点的原因，是因为程彦陷入了一种对于自身越来越深，几乎要化解不开的怀疑。
　　杨翰远发现这点还是始于一次外出。
　　担心程彦在家闷久了对身体和心理都不好，再加上他这些天的脸色和状态是比以往都差了些，杨翰远打心底焦灼得不行，这几天经常提出要带程彦出去散散心的建议，然而每次都被他不想走路的原因拒绝了。
　　直到有一次杨翰远连哄带骗地又提起来，仍然被程彦拒绝了。
　　“累嘛，我现在肚子好重，走两步脚就酸了。”
　　杨翰远焦灼到不已，面上却流露出了一些忧愁难过的示弱姿态，坐在小凳子从下往上仰着头看程彦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的光显得他尤其可怜。
　　“哥哥听话好不好？不想走太多路的话，我就带你到家前面的花园散散心，实在走不动了我抱你回家，总不运动的话体质会变差的。”
　　程彦想到自己之前去那个花园转悠过，平时的时候人也并不太多，垂头又看见杨翰远担忧的神色，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同意了。
　　十一月中旬的天气凉爽，算不上太寒冷。
　　程彦身上套了件宽大的风衣，颈间围了条围巾，遮至下巴尖，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才出门。
　　他已经很久没出门了，自从发觉自己已经显怀了之后，他就对出门这件事打心底的担忧排斥。
　　忧虑是从他洗澡的时候猛然发觉自己的身体除了那根男性器官之外，其余的部位已经和发育完全的女性并无不同，甚至比一些女孩子更为饱满成熟的时候埋下的。
　　原本只他一个人，所有的秘密都掩饰得好好的，可自从显怀了之后，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如同藤蔓一般，四处扩散蔓延开来的想法。
　　为什么他会是个不男不女的呢？他从小就认定自己是个男孩子，却让他逐渐长成了发育成熟会怀孕的双性人，如果他原本就知道自己以后会发生这些变化，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也就算了，如今这样，又算是什么？
　　……他好像个怪物啊。
　　被杨翰远一路搭着话，程彦仍然有胡思乱想的功夫，前一秒还在对着他笑，后一秒又变得呆呆的，像魂都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
　　杨翰远看得心头像在滴血，但仍在程彦面前勉强维持住笑容，握着程彦的手却握得更紧。
　　平时僻静的花园并没像程彦所想的那样，只有几对眼里只有对方的小情侣在卿卿我我。
　　也不知道今天有什么活动，那里比平时热闹了许多，杨翰远牵着程彦的手走过去的时候，双双被里面传来的嬉笑吵闹声惊了下。
　　他们看过去，里面正在做直播的一群年轻的男男女女也看了过来，程彦感受到突然落在自己身上的打量视线，竟下意识埋下头，将自己的脑袋往围巾里缩，然后整个人往杨翰远的身后躲了躲。
　　明明在外人看来，他的肚子在厚实宽大的衣服的遮掩下，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异常，正常人也并不会觉得一个男人大肚子会是怀了孕，可程彦感觉到有人在打量他的一瞬间，仍然控制不住蔓延出去的焦虑慌张的情绪。
　　他们会发现吗？会发现我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吗？
　　肯定发现了吧，否则陌生人为什么要打量我那么久呢？
　　他越想越惊恐，紧贴在杨翰远身上的躯体竟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杨翰远自然也发现了他异于平常的反应，手臂伸出去将程彦整个搂进怀里裹住了。
　　他一向擅长揣测琢磨程彦的想法，此时看到程彦的反应，也终于琢磨出来一些问题。
　　他低下头将唇贴在程彦额头细细密密地亲吻，口中不断轻声安抚他。
　　“……哥哥，不要怕，不要怕，没人会发现的。”
　　程彦的不稳定情绪逐渐平息下来，抬起半张苍白的脸冲着杨翰远安抚性地笑了下，结果反倒惹得他心头一抽一抽地痛。
　　“走吧，这边人太多了空气不好，我们回家去散步好了。”
　　才到没多久，就搂着人回了家。
　　回到家的杨翰远出奇的沉默。
　　并非曾经跟程彦吵架后刻意冷战的那种沉默，也不是因为疲累而产生的沉默，而是一种明明有千言万语想吐露，却最终选择沉寂下来的，复杂的矛盾的沉默。
　　程彦却以为他是在不高兴，满怀歉意地走了过去。
　　“小远，对不起。”
　　“为什么要和我道歉？”
　　“我……哥哥最近可能状态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