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情书(10)
“或许你可以考虑尽快定下来,这样也就能够重新专心地投入工作。”
陆庸怔了下,慢腾腾地几不可查地脸红,他怕被人听见似的压低声音问:“有这么明显吗?”
他不免窘迫。
丁念摇头,凝重说:“没有很明显,暂时别人看不出来,但不保证你接下去症状假如再恶化会不会被人发现。”
陆庸不由自主地想起过去一些事。
他高中时其实有些不明白:那些人是怎么发现他喜欢沈问秋的呢?他自认为掩饰得算很不错。
……
高中毕业的宴会上。
陆庸没跟沈问秋同桌,但他故意挑了一个能看见沈问秋的位置。大家都疯了一样的喝酒,他也灌了几瓶下去,但别人都醉得东倒西歪了,他还十分清醒。
沈问秋也喝醉了,好看是很好看,嘴唇红的像要滴血,耳朵脖子都是红了,脸也红,不过红的很好看。也可能是因为他喜欢沈问秋,无论何时看沈问秋像是加了十层滤镜。一双眼睛尤其明亮,水汪汪,像是很高兴,又像是快哭了似的。
他看了好几眼,十分担心,很想去劝一下,要是酒精中毒了怎么办?这么晚了,醉成这样回家也很危险吧?
两人的视线时不时隐晦地触碰下,却不接上,彼此都在刻意躲避。
那时他们已经三个月没说话了。
沈问秋高三下半学期申请走读,不再住校,虽然他们的座位只差两排,却像隔开一条鸿沟,陆庸谨遵他的叮嘱,没有再主动与他说话,就算是平时也会有意避免自己出现。
沈问秋一模成绩出来不太好,物化成绩拉后腿,陆庸心底其实很担心,他有时觉得沈问秋挺笨的,以前考试前他都会给沈问秋划重点。所以他偷偷把笔记放在沈问秋的桌子里,吃个晚饭回来,值日的同学把脏兮兮的笔记本给他,问他是不是误丢了。
陆庸不敢再给,深刻体会到沈问秋的绝交心意有多么坚定。
可是,这都要毕业了,他们又报考了一南一北不同城市的大学,假如再这样下去,说不定这一辈子就这样错开了吧?
沈问秋醉得厉害,开始发起酒疯,到处抱人,陆庸看得直皱眉,上前过去,才抓住沈问秋的手臂。
旁边有个与沈问秋要好的男同学突然说:“干什么啊?陆庸。你又来?沈问秋是你老婆吗?别人不许抱啊?”
“你们俩搞同性恋吗?”
可能只是开玩笑,但听在有心人的耳朵里,就像是阴阳怪气。
喝醉的同学们纷纷嬉皮笑脸地说:
“我也觉得,你们最近跟闹分手一样,一句话也不说。”
“你们俩是不是真的背地里谈恋爱啊?”
“噫,同性恋那不是神经病吗?得去看医生吧?”
“……我看是陆庸喜欢沈问秋吧!”
陆庸心里一个咯噔,年少时太青涩,他根本不知道如何遮掩,僵立原地,明显像是被说中。
沈问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是啊,我也喜欢他。”
陆庸更懵了,满脸通红,既困惑又心慌,一颗心瞬间被吊了起来。
话音还未落,沈问秋呼啦啦说了一串名字:“我还喜欢小A、小B、小C……”把大半个班的人点了名。
哄堂大笑:“小咩你这是男女通吃还想开后宫啊。”
倒也把陆庸的事糊弄过去了。
但陆庸觉得有些人是知道的,只是并不确定罢了。
陆庸站在沈问秋一步的距离,低头看他,弯曲角度显得脖子好细,脊椎骨节凸起,细的像要折断似的脆弱。他的肩膀在微微发抖。
这一步之遥,在荒唐嬉闹的笑声中,无声地被拉远,愈发显得触不可及。
沈问秋没回头,躲着走开了。
陆庸听见沈问秋在和别的同学说:“我爸在五星酒店给我订了谢师宴,有空的话一定要来啊,到时候我给你寄请帖。”
在笑声中,沈问秋众星捧月似的被一群人簇拥着离开,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像没看到他。
陆庸回去以后等沈问秋的邀请,想,这是个冰释前嫌的好时机。他不介意只做朋友,能让他待在旁边就够。重来一次,他一定不会再那么鲁莽冲动了。
他一直等一直等,一直没等到。
这一等便是十年。
……
那么长的回忆自往事上翼滑而过,只是一瞬间。
丁念很是经验之谈地说:“但我觉得,你是那种会在谈恋爱的时候被骗的类型。要小心遇上坏女人啊。”
“他不是坏女人。”陆庸笃定地说,沈问秋是个男人,虽然也称不上是好男人。
陆庸倒不介意沈问秋骗骗他,那起码算是在谈恋爱,能有一日他也心满意足。
眼下的情况还不如那样,沈问秋只是现在没地方去了,才不得不投靠他。
他不过是沈问秋的人型提款机和宿主而已。
陆庸回到家,发现沈问秋不在。
屋里一片空荡,冷冷清清。
沙发上的毯子卷成一团,随意丢着,茶几上还有些没收拾的零食袋、饮料瓶,桌上是吃完没洗的碗。陆庸现在工作忙,其实搞卫生什么的,他现在一般也是雇阿姨来做。但自沈问秋住进来以后,他就亲自做了。
陆庸走过去,摸了摸毯子里面,没有温度,本来应该把头埋在里面睡觉的人离开好一阵子了。
今天要到路费就直接走了吗?
陆庸茫然,下楼走了一圈,也不知道该去哪找沈问秋。沈问秋手机摔坏了,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
现代科技这么发达,为什么人与人的关联依然这么脆弱呢?
陆庸坐在沈问秋睡觉的位置,耳边像是一直嗡嗡的,睡不着,他甚至想到要去报警,可他以什么身份报警?他连自称是沈问秋的朋友都没底气。
而且沈问秋只是不要他,又不是出什么事了。
凌晨两点。
陆庸听见细微的开门声。
他马上起身,走过去开灯。
“啪”一声,灯亮起来。
沈问秋正站在门口,一身臭烘烘的烟酒味道,双目无神,满脸晦气,行尸走肉模样,打个哈欠,懒懒地问:“你怎么还没睡?”
陆庸笨手笨脚一样地跟着他,问:“小咩,你去哪了?”
沈问秋漫不经心地回答:“去玩了呗。手气真差。”
沈问秋也不洗漱,困倦地往沙发上倒,挠挠肚皮说:“困死我了,我睡了啊。把灯关一关。”
沈问秋蜷起来,他闭上眼,装成要睡了。
他感觉到陆庸走到他旁边,即使看不到,陆庸像正散发出一股可怕的气场,让他寒毛直竖。
生气吗?生气就对了?
来质问我是不是去赌博了啊。
沈问秋等待着,却听见陆庸走开的声音,再过一会儿,温湿柔软的毛巾贴在他的脸颊。
然后又走开,陆庸在沙发尾坐下来,握住他的脚踝。
沈问秋没办法继续装睡了,他红着脸,闷声问:“你干什么啊?”
陆庸说:“给你擦脚。”
沈问秋蹬了一下腿:“你不嫌脏啊?”
陆庸没说话,静静望他。
还不如直接骂他呢。沈问秋冷冷说:“我真讨厌你这样。”
“你别傻了好吗?我们上次见面是十年前,但我已经不是十年前的我了,我早就不是了。你还以为我是个好人吗?”
陆庸站在暗处,定定地望着他,沉着嗓子,阐述事实地说:“我没有那样以为。”
“我知道你是个烂人。”
第9章 二手情书09
道理他都懂,甚至他本来打算好一定要让陆庸说出这样的话,但在真的听见陆庸这样说时,沈问秋发现自己的心擅自作痛,眼睛也擅自发酸。
他的手紧握成拳,手指几乎要刻进手心,将几乎要决堤的泪意压回去。
脸颊有火辣辣的幻痛,像被人扇了一巴掌。
沈问秋没想到陆庸会这么直接地说出来。真当陆庸明说,他才意识到自己其实心底还抱有丁点侥幸心理,潜意识认为陆庸或还像十年前一样迷恋自己。他希望即便他已满身淤泥,世上仍有一个人傻瓜似的以为他是干净善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