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虚而入(99)
住在老式小区的大多是老年人,平日里没什么事,一听说隔壁楼栋里有人因为赌博欠债被警察带走,又细又长的舌头就从一个麻将桌爬向另一桌。房东太太一边打牌一边听老友们闲聊,结果越听越不对劲——咦,对面顶楼不是她的房子吗?没想到吃瓜吃到了自家头上,她当即就放下牌去找陈原了。
这会是下午,陈原还在公司上班,房东因此逮了个空。她家装的是镂空的老式防盗门,门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横竖缝隙,一桶油漆泼上去,溅得到处都是。
尽管有清洗过的痕迹,自家的房门却没有完全擦干净。她在门口焦急地转着圈圈,打了两个电话陈原才接起来。
“喂,哎!是我啊,我是房东……我看你好像不在家啊,你今天几点回来?”
陈原登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站在会议室门口捂着听筒支支吾吾:“我下班了就回来……我是说,我大概六、七点回来……”
“那行,到时候我来找你啊!”
“好的,好的。”
这段时间他请了两家清洁公司的人过来,擦了三遍都没彻底擦干净。内里的木门还算好清理,无奈防盗门是铁门,缝隙又多,仔细看还是能找到不少不干净的边边角角。原本墨绿色的房门现在沾染上若隐若现的红,一夜之间就带上凶相。
晚饭时,陈原向房东承诺说:我会给你换一个新门。
房东上下打量他两眼,那眼神似乎在说:早知道当初就不租给你了。
“难不成以后再有人来泼油漆,你每次都要换个新门?那我这里面的木门也经不住你这么糟蹋呀!”
陈原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下次再发生的话,我会搬家。”
“以后这房子我可能会卖掉的呀,万一人家听说我家被泼过油漆,多少就不愿意来了,觉得晦气。”
“我知道的,阿姨,再发生的话,我立马搬家。”
从入住到现在,陈原从未拖欠过任何房租。房东见他唯唯诺诺,也不好再逼他,她语重心长地说了句:“不要赌了呀……赌博会害死人的。”
陈原一怔,许多解释卡在喉头,又随着滚动的喉头滑了下去。
房东太太叹了一声,佝偻着背刚准备下楼回家,陈原却突然问她:“您知道这门是在哪里买的吗?”
“我都用了几十年了,早就不记得牌子了,你找个差不多的就好了。”
陈原应道:“好。”
他对着防盗门拍了张照片,在网上寻找起相似的商品。现在的防盗门大多是钢制或铝合金,可惜他这一扇实在太过老旧,活像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产物,搜索结果里最相似的大概只有颜色。难得找到一扇款式最接近的,结果运输过来起码要一至两周,他要这门要得急,最后只能去附近的商场里挑了一扇新门,请工人上门安装,因此又请了半天假。
刚安装完新门的这一天,唐舟就来找他了。陈原心想这门安得真是及时,另一边又意外得心脏砰砰直跳。
除了意外,似乎还有点不安。
唐舟第一眼就发现了他家的不同,“你换门了吗?”
“以前那个太老了,不顶用,就换了个好点的。”
唐舟随口问道:“房东给你换的?”
“……对。”
这一问,陈原的态度却有些说不出来的微妙,联想起他略微躲闪的眼神,唐舟问他:“怎么了?怎么今天心神不宁的?”
“没有吧?”
“是不是没有睡好?”唐舟伸手在他脸蛋上捏了捏,“我把黑眼圈传染给你了么?”
陈原勉强挤出一个笑来,“没有。”
唐舟发觉他似乎心情不佳,以往他来陈原家时,陈原都是二话不说打开房门让他进屋,今天却像个守卫一样堵在门口,似乎不想让他进去。
“我今天有点忙,想要早些睡了。”陈原垂下眼皮,低声说。
唐舟看了一眼手表,“那你早点睡吧,我下次再来找你。”
“下次我去找你吧。”陈原又补了一句,“不能每次都是你来找我,是不是?”
“可以啊,正好我妈最近要出院了,以后我就不用跑医院了。”
陈原有点错愕,“她要出院了?”
“对,医生说她可以回去了。”
陈原听闻默默点了点头。
两人站在门口,一时间谁也找不到话题可聊,唐舟见他当真不想让自己进屋,只好开口道:“那我先走了。”
“等一等。”
陈原脚上还穿着拖鞋,下一秒却从家门口踏了出去,他突然伸出双臂搂住唐舟的脖子,因为比对方矮了十厘米,脑袋刚好可以靠在他的肩上。
唐舟以为他忙着预约签证,忙着在国外租房,这会儿才从他沉重的呼吸声中听出点不一样的意味。
“心情不好吗?”
陈原将脸埋在他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好似一颗实心球,落在水泥地上之后连一点反弹开的力量都没有。
“有一点。”
说到这儿他就打住了。
唐舟搂过他的背,轻轻拍了拍,像在帮他顺气,“别憋在心里。”
陈原收紧双臂,抱他抱得更用劲了,他能感受到唐舟跳动个不停的心脏,扑通扑通地敲在自己的胸口上,好似一把小锤子。
楼道里的感应灯灭了下去,银色的月光落在两人的脚尖上。情绪被打磨、压缩后,变成了一块坚硬的石子。陈原暗暗喘了口气,好似一句无声的喟叹。
“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松开唐舟,在他肩膀上拍了拍,眼睛一眨,又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还开玩笑道:?“充下电就好了。”
陈原关上防盗门,感应灯应声亮起,唐舟又望着这扇紧闭的房门多看了两眼,突然注意到一旁的白色墙面上沾有几滴红色的不明液体。
他仔细一瞧,门两边都有几滴这样溅射状的液体,于是凑上前,鼻尖几乎要碰上墙壁。
是油漆的味道。
门口的小地毯被陈原换了条新的,唐舟低下头,踩住地毯一角向外挪去。门缝下的水泥地上,原本被遮盖住的、早已凝固的红色漆点顿时裸/露出来。
他不动声色地将地毯挪回原位,转身匆匆下了楼。
感应灯一层层亮起,他心里有点发毛,层层叠叠的疑虑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黑夜之中,四周似乎隐藏着无数双尖锐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这会儿夜深了,打车比平时要难。出了门栋,唐舟朝大路走去,才刚过了条街,视线却被街对面路灯底下的一辆小轿车吸引过去。
他每次来找陈原时一般都会乘坐出租车,来的时候还没注意,只见那辆车的车身被人用红漆画上了叉,每个车门一个。路灯一照,格外显眼。
唐舟脚步一顿,拐了个弯,越过斑马线,直直朝那辆车走去。
陈原上下班都不开车,地铁站又和他家方向相反,所以平时根本见不到这辆停在人行道边的小跑车。他只来得及更换防盗门,还没发现自己的车也跟着遭了秧。
唐舟望着熟悉的车牌号,一阵气血上涌,脑袋里那根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弦又紧绷起来,高频地颤动着。
他当即联系上4S店的熟人,出高价请他们明早第一时间把陈原的车拖走,补漆后原样送回。
挂断电话后,他直接打车去了医院,许久没有发作过的头痛这会儿似乎加倍地返还到他身上。出租车司机见他眉头紧锁,以为他身体不舒服,难怪深更半夜地要去医院,于是降下车窗,还提了提车速。
唐舟到达医院后就阔步朝住院部走去,大厅里几个护士告诉他现在已经过了探视时间,他却根本不顾对方的阻拦,执意来到病房门口,门也不敲就推门而入。
唐太太次日就要出院了,她打发走了陪护和丈夫,此时病房里就她一个人。面对突然到来的儿子,她睁开双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两名护士一人抱着他一只胳膊想赶他出去,唐太太说:“这是我儿子,有陪护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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