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26)
袁冰虽然因为嫌疑被暂时关押,但袁家毕竟还有些家底,足够他买通巡捕房,在里面过得舒服一些,而且因着他的身份,大家也不敢乱来,连带袁凌波的突然出现,也不会有人去询问,就这么轻易被放进去,与袁冰近距离接触。
没有人知道他们在那一个小时内谈了什么,那个女人又到底是不是袁冰的二姑,这些都将随着袁冰的死,彻底成为一个谜。
如无意外,现在即使他们把整个上海都掀了,也找不到一个叫袁凌波的女人。
“那么阿兰呢,尸检结果是什么?”凌枢转而问起那个女佣。
“说出来你也许不信。”岳定唐道,“现在初步的报告显示,阿兰的确是上吊被勒死的。”
凌枢:“这也不能完全排除他杀,若是有人先令她昏迷,再将她搬上吊绳,同样可以令她上吊窒息而死,且查不出任何异状。”
岳定唐摇摇头。
“不管是不是,现在都不重要了。”
之前他们还奇怪,对方如果冲着袁家而来,为什么没有直接从袁冰那里下手,而是先通过杜蕴宁,这话才刚说没多久,袁冰果然就出事了。
袁冰的死讯一旦传出去,将势必再度引起轰动,为这桩迷案增添更多扑朔迷离的色彩。
不少小说家或许会因此触发灵感,编出更多稀奇古怪的情节,报刊连载的袁家三部曲,也能因此赚得盆满钵满。
但,这些都与案件本身没有什么关系了,甚至会令案子离真相越来越遥远。
如果将视线从三个人的死因身上拉回来,直接跳到结果呢?
当了警察之后,凌枢接触过不少案子,从鸡毛蒜皮到大案悬案,上海滩每天发生的事情不少,无法侦破的案件更多,许多卷宗早已积灰堆尘压箱底,凌枢闲来无事的时候会去档案室慢慢翻看,也没有人会来催促他赶紧看完,这已经成为他的一种消遣和乐趣。
从这些案件里,凌枢也慢慢悟到一些思路。
比如说,当你看似被一团线牵着走的时候,先不要去理会那根绳子,可以直接尝试越过牵线的人,走到前面去,也许又会发现另外一番景象。
“袁冰有没有私生子?”
“没有。”岳定唐很肯定地道。“袁冰虽然在外面风流成性,但长期吸食大烟,对他的生育能力应该还是造成了一定影响。”
凌枢:“袁冰有三个姑姑,如果袁冰和杜蕴宁都死了,按理来说,袁家遗产应该由三个姑姑来继承。但是三姑已死,无儿无女,大姑远在美国,现在都还不一定收到袁家出事的消息,唯一一个二姑袁凌波,就是他临死前过来探望的。”
岳定唐:“不错,但她一出现,势必难以摆脱杀害侄儿,图谋财产的嫌疑,如果这个袁凌波是真的,她就不可能再出现。”
凌枢:“要是袁家财产迟迟没有人继承,政府就会回收充公,并把宅子重新进行拍卖。”
岳定唐皱起眉头。
他做了个手势,示意凌枢先不必再说下去。
但他自己却迟迟没有出声,显然在理清思路。
凌枢想到女佣阿兰,也想到袁家宅子。
这个女人,势必是其中关键的一环。
她也许本来是知情者,或参与者,所以她必须死。
凶手为了掩盖一些事情而杀人灭口,认为人死了就一了百了,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死人越多,破绽也越多。
“我先去查查阿兰的来历。”
“我想去袁家看看。”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岳定唐:“袁冰和阿兰的死,虽然是个不幸的消息,但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间接为你洗清嫌疑,现在你大可不必那么着急了。”
凌枢:“案子早日告破,我才能早日彻底摆脱嫌疑,否则凶手逍遥法外,我肯定也要被警察局那边停职察看的,我的职业理想就是当警察,可不想丢了这份工作。”
这份混吃等死又清闲的工作。
他在内心补充道。
岳定唐一脸看破不说破的了然。
“医生让你多休息,你现在不宜走动。”
“我觉得我好多了。”凌枢摸摸脑袋,“我刚才梦见杜蕴宁了。”
岳定唐沉默了。
这个名字对他们来说,虽然已经是过去的记忆,但记忆终究在那里,永远不会被抹去。
现在的杜蕴宁多可悲,她的从前就有多纯真美好。
那是属于两人共同的过去。
虽然嘴上不说,但谁都想以真相告慰她的在天之灵。
“明天等医生查房,确定你可以出院之后,我们再去袁家仔细察看一遍。”岳定唐道。
凌枢打了个呵欠:“我觉得我们上次应该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细节。”
岳定唐看他一脸倦意,苍白无神,便将手中卷宗整理好,起身。
“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过来。”
“慢走不送,别关灯。”凌枢顺势滑入被窝,将被子拉高盖过耳朵。
“你怕黑,还是怕鬼?”岳定唐调侃。
那人果不其然没吭声,像是睡着了。
岳定唐笑笑,走到门边,正要开门,似想起什么,又回过头。
“对了,忘了问你,你说你图好玩,练了几年左手写字,怎么连开枪也换手了?也是图好玩?”
凌枢一动不动。
良久,在岳定唐几乎要离开之际,才听见对方睡意朦胧的声音。
“我是警察,左右手都能用,才能在关键时刻保命,说了你也不懂。”
作者有话要说:
跟正文没有1毛钱关系的小剧场:
岳定唐:我给你讲个鬼故事。
凌枢听完,面不改色,安之若素。
岳定唐心想,这不怕啊,难道我料错了?
趁他起身抽烟之际,凌枢抽出塞耳朵的布团,丢进纸篓里。
第20章
大年初二,清晨。
岳定唐起了个大早,先去学校把批好的作业放办公室,再去医院。
他以为凌枢早就穿戴整齐在等自己,结果一推开房门,就看见对方还赖在床上,床边一左一右是两个姐姐。
凌遥,以及岳定唐他亲姐岳春晓。
“快起来吃点东西,你空腹怎么能出门?”
“我给你带了油条豆浆,刚出炉的,油条还酥脆,再晚一点软了就不好吃了,还有酱油,你不是最爱油条蘸酱油吗,都给你备着了。”
“我这儿还有豆花,你要是不喜欢吃这些东西,就喝点鸡汤,从昨晚就开始熬的,岳定唐回去想喝我都没让。”
站在门边的岳定唐:……
他仿佛看见两个老妈子在不厌其烦地哄小孩。
问题是“老妈子”不老,“小孩”也不小了。
他所认识的三姐岳春晓,也不像是这么有耐心的人。
兴许是家里两个哥哥一个弟弟,全都独立自主,各有事业,从小到大就用不着她怎么操心,所以一看见白皙漂亮软乎的凌枢,母爱与姐姐的怜爱之情就一下子都水涨船高,泛滥成灾了。
简而言之,看脸。
岳定唐也不得不承认,凌枢在不说话,别摆出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时,看上去是挺能迷惑人的。
许多女性,从幼到老,就吃这一套。
两位年轻女性并不知道岳定唐的腹诽,还在不遗余力又劝又哄。
单是把凌枢从被窝里挖出来坐起,到他肯拿着一块油饼啃,就足以让她们有莫大的成就感。
“多吃点,多吃点。”
“吃慢点,吃慢点。”
两个女人唱着反调,雄踞两侧,又维持一种微妙的和谐。
皆因中间这个人。
但他还得了便宜又卖乖。
“姐,春晓姐,我想吃豆皮。”
“那是什么?”岳春晓不明所以,“豆腐做的?”
凌枢:“据说是湖北那边的小吃,上回有人在街头卖,我吃过一回,就是豆皮里裹着糯米香菇,放在锅里煎,特别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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