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星(133)
瞿铮远很自然地搂过,轻声问:“做噩梦了?”
“没有。”谢衍微仰着脖颈,亲了亲他下巴,“你为什么还不困?”
“这问题该我问你吧,你退烧药吃了吗?”瞿铮远问。
“吃过了……”黑夜让谢衍无比冷静,“我已经感觉药效上来了。”
瞿铮远像哄虎子睡觉一样,轻柔地抓着谢衍的后背:“这样舒服吗?”
谢衍学着虎子发出呼噜噜的鼾声,成功把瞿铮远逗笑了。
等待能把一秒拉得无限漫长,正如瞿铮远所想的那样,谢衍这一整晚都在提心吊胆,不过不是担心瞿铮远能否安稳睡着,而是担心计划能否顺利进行。
从前,像这样安静的夜里,他只要一想到陶冶那张嘴脸就燃起满腔怒火,恨不得将人碎尸万段,可自从瞿铮远出现后,他意识到自己的这股恨意正一点一点地消磨。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拥有八年前那样的胆魄,为当年没能完成的计划画上句号。
墙上的时钟无声转动,凌晨三点多的时候,谢衍在瞿铮远的怀里再次睁开眼睛,悄无声息地摸下床。
虎子年纪虽大,听觉还算灵敏,它在睡梦中被开门的声音惊醒,抖了抖小耳朵,抬起脑袋,两颗圆溜溜的小眼珠像夜明珠似的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光芒。
谢衍光脚踩踏在地板上,摸到书房的开关,按亮了。
这书桌是他自己亲手做的,利用了一些小技巧,将最后一个抽屉设置成暗格,一般人不会轻易发现。
衣服,裤子,鞋袜……他有序地将换下的衣物放回暗格,虽然这个计划在之前已经演练过无数遍,真到了要实施的时候,血液会加速流动,指尖会抑制不住地颤抖。
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愤怒,他的掌心出汗了。
又或者两者兼有。
帽子,口罩,手套,鞋套,手术刀,麻醉药,麻绳,车钥匙,车库钥匙……
他最后一遍检查完身上携带的工具,再次拉开房门——客厅里杵着个人。
两人视线对上的那一霎那,谢衍吓得肩膀都抖了。
他计划好了一切,但他没有算准的是瞿铮远常年服用安眠药物助眠,今晚的那一颗药量根本不够他进入深睡眠状态。
谢衍发现瞿铮远并不是因为上厕所路过,而是目光灼灼地审视着自己的时候,后脊一片发麻,花了好几秒时间才从震惊心虚和惊恐等多重情绪中反应过来,故作镇定地问:“你怎么还没睡觉!?”
瞿铮远看到一身夜行装备的谢衍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方向是对的,反问道:“你要去做什么?”
“我——”谢衍张了张嘴,卡壳了,他意识到瞿铮远的这个问法很不同寻常,一般人在凌晨三点看到恋人忽然换了套衣服多半会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又或者关心对方为什么不睡觉。
再加上从瞿铮远的眼神中读到的不是好奇,而是一种从灵魂深处渗透出来的恐惧。正是这个眼神让他确定了,瞿铮远知道的远比他预料中的要多不少。
今晚瞿铮远也不是平白无故出现的。
谢衍还在思考对策,瞿铮远率先打破沉默:“你跟我过来。”
谢衍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应该很酷地一挥大手让他别多管闲事赶紧睡觉又或者直接给他上点七氟烷强行摁倒扔床上,但事实上他像极了一只咬了沙发被主人发现的大型犬,摘下口罩沉默地跟在瞿铮远身后走了出去。
第81章 瞿铮远:我不会再让你受罪的。
客厅的窗帘没有拉上,玻璃窗上映出两道身影,瞿铮远的脊梁骨自然弯曲着陷进沙发里。
他静默了好一会,发现不知从何说起,总不能问,你是不是准备出去杀人吧?
倒是谢衍率先打破沉默:“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所以今晚才会坚持留下来?”
瞿铮远将他的手腕拉近怀里揉了揉:“我怕你做傻事,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你可以跟我说,咱们一起想办法。”
“没有用的……”谢衍垂下眼,避开了他的目光,“我很清楚我自己要做什么,那不是傻事,那是还两条人命一个公道。你可以阻止我,但你阻止不了我。”
瞿铮远愣住了。
人总不会无缘无故地有这么大的转变,走投无路时,才会冒出那些偏激的想法。
恶人留下罪孽然后逍遥法外,可温顺良善的人就活该被折磨一生吗?
这是一件极其矛盾的事情。
瞿铮远能理解谢衍的苦衷,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该放任谢衍去做伤害别人的事情。
虽然以谢衍多年的办案经验和智商,要一个人消失并不难,但他并不觉得以谢衍的性子,真的能昧着良心度过这漫长的人生。
与其说是畏惧谢衍去伤害别人,倒不如说是畏惧在伤害过后要承担的法律责任。
他害怕的不是谢衍今晚从这道门里走出去,而是怕他再也回不来了。
“你对我很失望吧……”谢衍问出这个问题时,并不希望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可瞿铮远长久的沉默已经代替语言回答他了,于是他更加妄自菲薄,“我之前说过的,我很差劲,也根本不值得你付出,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他以为瞿铮远会训斥他一顿,又或者继续沉默下去,但结果总是出乎意料。
瞿铮远转过身,张开双臂抱住了他:“一个人熬得很辛苦吧。”
谢衍感觉鼻尖一涩。
斥责可以让一个人短暂地倾倒出一些秘密,而认同可以走进一个人的灵魂深处,听见发自内心的呐喊。
“没有人能帮我,我已经尽我最大的努力去做了,但是根本没有用……”
哭声将瞿铮远的心脏揪成一团:“你一直觉得是陶冶故意伤害你姐姐的对吗?”
谢衍哽咽着点头。
“别哭。”瞿铮远像以前一样,替他擦干净眼泪,“我相信你。”
人在被责备和训斥的时候往往不会怎么样,反倒是获得温柔的安慰时,泪水会更加汹涌,谢衍哭得眼眶通红,把脸埋进瞿铮远的肩窝里。
很短的时间里,瞿铮远就感觉肩膀的位置湿透了,这种感觉倒是让他觉得和谢衍又亲近了几分。
强势冷硬都是给外人看的,只有柔软的部分才会留给亲近的人。
谢衍一下哭得太凶,以至于开始抽噎起来:“你之前不是也觉得我姐心理有问题吗?”
“那时候我没想太多。”瞿铮远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后来我想通了,你所站的角度和我们所有人都不一样,就像去年那次猥亵事件,所有人都数落我的时候,你还愿意相信我不是吗?”
谢衍确定得到了认同,才抹了一把眼泪说:“我姐在出事之前真的是很健康的。”
谢蔓是对瞿平生失望过,也对婚姻失望过,但这并没有影响到她对新生命的期待。
之前检查身体的时候医生也说过,她的子宫壁薄,受孕几率本就不高,自我调节一段时间后,她欣然地接受了宝宝的存在。
这大概是大多数女性的某种本能,当知道有小生命在自己肚子里的时候,一切都变得小心翼翼。
谢衍也没有将对瞿平生的怨念转嫁无辜的小宝宝身上,和谢蔓一样满怀期待地盼着他出生。
高三只剩下一半,该学的课程都已经学得差不多了,谢衍选择每天来回照顾姐姐。
谢蔓运气好,妊娠反应不明显,在警方处理完陶冶的事情后,她的工作,生活逐渐恢复正轨,还买了很多玩具和婴儿用品囤在家里。
意外到来的那天,一切都像往常一样。
谢蔓吃过午饭,提着一堆设计稿和样衣说要去见客户谈生意,谢衍也没想太多,叮嘱她早点回家,天气不好,可能要下雨,谢蔓答应得好好的,可是到了傍晚都没回家。
大雨滂沱,谢衍担心她被雨淋湿感冒,不停地打电话过去想给她送伞,刚开始没人接,后来终于有人接的时候,却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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