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屿(11)
车门关得很重,雁空山上车后一直不说话,身上好似结了层冰霜,但凡靠近就能感觉到那股尖锐的寒意。
车里依旧播放着热情的夏威夷民谣,氛围却不再欢快。
我坐在座椅上,有些瑟瑟发抖。
雁空山有一双适合接吻的唇,但当这双唇唇角微微下压,摆出不悦的表情时,就会显得特别冷酷。
如果还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生气,那在他身边的人真的要坐立不安了。
“嗯…遇到熟人了吗?”我尽量用一种轻松的语气挑起话头。
雁空山垂着眼没说话,好似没有听到我的声音。
我看了眼他头上的心情值,这会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感觉更红了,数值也持续地在掉。
我不安地朝他伸手:“你,你没事吧?”
指间离他越来越近,差一点就要碰到他肩膀时,雁空山突然抬眼看过来,皱着眉扣住了我的手腕。
我尴尬地蜷了蜷手指,被雁空山眼神中的冷漠吓到了。
“和你没关系的事不要瞎打听,小朋友。”说着,松开了我的手。
他力道有些大,我又比较白,握得时间久了,手腕短暂出现几道红白相间的印子,不过很快就消失了。
“…哦。”我揉着自己的手腕,在座椅上挪了挪,尽量离他远一些。
我也没有要打听他私事的意思,他这么凶做什么嘛。
不说就不说,我还不想知道呢。
我心里有些闷,视线看向别处,之后都不再理他。
雁晚秋果然是最后才出来的,走出来时,一手牵着年轻的女老师,一手牵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很快被妈妈接走,雁晚秋和对方告别后,由女老师牵着送到了我们车旁。
雁空山下车替女儿开了车门,将她固定在宝宝椅上,女老师和他说起最近雁晚秋在幼儿园的表现。
“最近秋秋很乖,睡觉好好睡了,吃饭也不挑食了。”
“麻烦你了,赵老师。”
“不麻烦不麻烦…”
赵老师戴着副金属框的眼镜,瞧着斯文又秀气,和雁空山说话时脸红红的。
她也喜欢他。
而光是性别上,她就比我更有优势。
收回视线坐正身子,我心里感觉更闷了。
与赵老师挥别,雁空山重新发动车子,缓缓驶离。
“阿山,赵老师喜欢你。”
“别瞎说。”雁空山驾着车,有条不紊穿过一个路口,声音里没有惊讶,也不闻欢喜。
“真的嘛,今天她还问我你有没有女朋友呢。”
我忍不住回头去看雁晚秋,想问她怎么说的,又怕雁空山再嫌我多事,嗫嚅片刻,最终还是没开口。
可能小女孩感觉到了我眼里的求知欲,晃着两只脚,不问自答道:“我说阿山太挑了,至今都找不到合适的结婚对象。还告诉他阿山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
“雁晚秋。”
雁空山语气微沉,光从他叫雁晚秋全名就可以听出,他不太喜欢雁晚秋说这些。
我瞥了眼雁空山头顶,还是很红。
那个男人到底是谁,怎么惹他这么生气的?
“干嘛?我又没说错。”雁晚秋毫不畏惧,胆儿肥的我都心惊,“阿山就喜欢年纪比他大的,成熟性感的,还要长头发的。”
她每说一样,我的心就往下沉一些,说到最后的时候,恍然间我好像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雁空山的理想型,怎么好完全和我相反的?
内心深处的幻想中,那只小麻雀开始在地上来回翻滚,撒泼耍赖,让我不要放弃,试着再努努力。可除了最后一样我还能试试,其它我真的做不到呀。
我受了打击,心情有些低落。雁空山将车停在院子里,我一声不响地下了车,只在雁晚秋和我道别时小声回了她一句“再见”,也没看雁空山,幽魂一样回到了家里。
阿公晚饭时看我吃得不多,脸色也不太好看,以为我身体不舒服,碗都没让我洗就早早赶我回房间睡觉。
我那间房,早些时候是我爸的房间,后来他成家了,就成了我们一家偶尔来岛上住的地方。
现在虽然名义上这里已经是我的地盘,但我嫌床上热,吹不到风扇,总是铺张席子睡在地上。
阿公耳朵不好,电视机声音开得就特别响。我枕着胳膊躺在地上,都能听到楼下机关枪扫射的突突声。
还让我早点睡,这样怎么睡得着啊?
我盯着昏黄的天花板,翻身从一旁取过手机,登入APP发了条动态。
【我这种头要留长头发,到肩膀那种,最快需要多久?】
网友A:我怎么记得po主是个男孩子?
网友B:真是优秀的后脑勺啊(重点错),那个,为什么突然要留长发啊?棉棉短头发也很好看啊,长头发洗头不方便哦。
网友C:看你头发生长速度,最快也要半年吧。
半年…
死尸一样摊在席子上,我彻底绝望。
再过两个月我都开学了,之后军训住校,还不知道几时能回来,半年…黄花菜都凉了吧?
半夜,我是被两个男人的争吵声生生从梦里吵醒的。
“滚,别让我说第二遍。”
“你不能剥夺我的权利…”
“你没有权利!”
迷迷糊糊醒来,争执还在继续,只是没有刚刚那么响了,似乎他们也知道扰民不好,都在压着嗓子说话。
我从地上爬起来,揉着眼睛从窗户往下望。
隔壁院子里,下午看到的那个墨镜男摘了墨镜,与雁空山一个门里一个门外,争得面红耳赤的。
墨镜男这样一看五官长得算是英俊,只是可能作息不规律,加上办公室坐久了的关系,稍稍有些发福,肚子都鼓出来了。
墨镜男语气诚恳,似乎有求于雁空山:“我只是想看他一眼,就一眼…”
说这句话时,他头上数值又变作蓝色,显然,“他”让他感到了悲伤。
人类的感情玄妙异常,到现在我仍无法完全参透所看到的和现实真相之间出现截然相反结果的规律。
就像付惟明明喜欢我,又说不喜欢;就像楼下这个男人明明很悲伤,却又那样急迫地想要见一见口中的那个“他”。
“不行。”雁空山像座山一样拦在墨镜男面前,横臂指向路边停着的一辆大奔,“滚,别再让我看到你,不然我就报警。”
男人见雁空山不为所动,十分懊恼,偏偏体格上差距太大,他毫无办法,只得不甘不愿地转身离去。
大奔发动,缓缓离去。看来是吵完了。
我困得直打呵欠,见雁空山转身回了屋,滚了两圈滚回了席子上,也继续睡觉去了。
猛地睁开眼,天光大亮,无论体感还是视觉上,都不像是早上八点的样子。
我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手忙脚乱去翻手机,发现闹铃响过,只是被我又按掉了,现在都快要十点。
急急来到窗台前,一看隔壁院子,雁空山的车已经不在。
他没有等我,也没有来叫我…
他生我的气,所以不要我了吗?
“好歹也是个免费劳动力,说不要就不要了啊。”靠墙坐下,我抱住膝盖,心里很不是滋味。
第9章 不要吗?
阿公不在家,屋子里静悄悄的,不知道是不是买菜去了。
我饿得胃难受,去锅里捞了颗阿公下午要卖的茶叶蛋,狼吞虎咽吃下肚,这才有了些饱腹感。
蜷在沙发上,翻着昨天发的那条询问留长发的动态,评论里许多人给出了很好的建议,可谁知只是短短一个晚上,我就失恋了。
人生啊,真是世事无常。
我放下手机,长长叹了口气。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倒了下来。
我抓着手机跑到外面一看,阿公晾咸鱼的杆子掉到地上,一只面相清秀的三花小母猫口中衔着鱼,摆出正准备跑路的姿势,与循声而来的我大眼瞪小眼。
我不动,它也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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