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失格(267)
在我记忆中,母亲从来没有拥抱过我。
对母亲的记忆比较短暂,她很快就死了,甚至没有看见我上国中。]
接下来花了点儿篇幅描述父亲,他是个很严肃的人,你几乎从来没见他对什么满意过,对文中的我也十分苛刻,他经常叹气,一叹气就要说“如果律也还在就好了”。
[我其实可以理解父亲,比起律也哥哥,我实在不是优秀的继承人,身体孱弱,成绩也一般,哥哥当年是学年第一,又是足球社的主将,还精通小提琴演奏,几乎就是个完人。]
在“我”的眼中,哥哥不仅完美,还很温柔,“我”的启蒙是由哥哥进行的,他教“我”片假名平假名,抱着“我”絮絮叨叨讲述神话传说,偶尔还会说生活上的趣事,托他的福,“我”虽然大半个童年都是在病房里度过的,却一点儿都不觉得孤独,因为哥哥一有时间就来陪“我”,“我”记得当时同病院的其他孩子都很喜欢我哥哥,于是才有了唯一的炫耀资本。
[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只有哥哥。]
[但不知怎么的,我却没有为他掉眼泪的印象,在哥哥死后,我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上小学后,主人公的境遇并不是很好,他的身体是有好转,却还是没有同龄人健康,他的颜色大概是很好的,班上的女生都很喜欢他,还抢着跟他做同桌,而班上的男同学因此更加厌恶主人公,对他进行了一系列的欺负活动。
最惨的时候,他被一群人堵在厕所里,把他的脑袋往马桶里按。
[我憎恨他们又害怕他们,那一年中我天天在自己本上写,希望xxx可以忽然死掉,这样我就能从非人的折磨中脱离出来了。]
[可能是精神压力太大,从某天起,我忽然能听见“他”的声音了。
一开始只是断断续续的,什么“要忍耐”“坚强一点”之类的,逐渐我能听见更多的内容,语言中的信息十分有效。
“想要不被欺负,无非就是要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对他们这样充满兽性的人,一昧的忍让是不可取的,得报复他们,让他们害怕。”话者的声音实在是太温柔了,而我当时又满心要杀死xxx他们,别说是报复,连把他们从池塘推下去的心都有,只是苦于没有好主意,于是我问他,要怎么做。]
在神秘声音的指导下,“我”做了些事情,同一年秋天,学校开除了好几个卷入社会暴力事件的学生,“我”的仇敌再也没有出现在学校里了,这件事让“我”感觉到了久违的快乐。
[后来我听说,在哥哥上学那年,学校也出现了同样的事情,好像说是发生了丑闻吧,不知是学生,有教师也被开除了,不知道为何很在意丑闻的内容,花了点力气打听,然而知道内情的老师却都不肯说,只是含糊其辞,称那人为“教师行业的耻辱”。]
在“我”不被欺负后,神秘的声音还是没有消失,相反他出现得越来越频繁,“我”并不害怕,即使是知道了幻听是精神病的证明也一点都不怕,先前说了,“我”的性格有点孤僻,所以一直没有什么朋友,孤独是难免的,然而在有了他之后就不一样了,“我”是个有朋友的人,不仅有朋友,还有人陪伴“我”学习,引导“我”,“我”的成绩也越来越好。
[他教我如何跟人相处,试行了一段时间后,别说是老师,就算是想同性别的人也喜欢我,美奈子偷偷告诉我,学长即将引荐我进入学生会,努力两年的话,应该就能成为学生会长了。]
[前天回家,久违地见到父亲,他看我在写信件,大惊,说我的字体跟律也一模一样……]
[我已经想象不到离开“他”的生活了,没有他,我会成为废人吧……]
[做了场梦,梦见了小时候的事,真的是小时候吗,我其实没有发生它的印象了,只记得自己陷在水里,不断、不断地挣扎着,但我的脚被水草勾住了,怎么都无法上浮,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是在快要死的时候吧,我落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里,然后梦就醒了。]
香取把书翻到最后一页。
[2020年4月16日
忽然想起来,“他”的声音跟律也哥哥一模一样。]
隔天,香取提交了东京大学的退学申请,博士的上限是八年,而他已经七年了,佐藤先前就认为,他可能是无法顺利拿到博士学位的。
但他依旧很担心香取,因为他走的时候,脸色比死人还要苍白。
他看着香取从抽屉里拿出破旧的笔记本,把它撕碎了。
“香取博士肄业了。”等回到办公室后,他对津岛修治说。
津岛修治看窗外飘着的雪花,口中应和:“真可惜啊。”
“是的。”佐藤叹息,“但他本来就不是做学术的料,香取努力是努力,就是差了点天分。”他忽然想到最近大卖的作品问,“下一部作品准备写什么,我就知道你果然很有写作天赋。”
“不,我不准备写了。”津岛修治恹恹地说,“我一点写作天赋都没有。”
[真正有天赋的人,是能凭空编造故事的人。]
[而我,只是从生活中取材罢了。]
他又看外面的天气想:[冬天真冷,春天什么时候才能来。]
第150章
「暖春」
2012年。
/修治。/
/修治。/
/修治君。/
[别喊了,你这抹幽魂!]
津岛修治在黑暗中猛地睁开眼睛,他手撑床垫,一跃而起,脸色可怖得惊人。他睡觉时要一点光都不透,房间里全暗,百叶窗拉得严严实实,无论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还是横滨夜晚闪烁的霓虹灯光都被细薄塑料片挡住了。
他看手机,屏幕上冒荧蓝的、幽幽的光,现在是凌晨3点45分,距离太阳升起还有半个小时。
“你脸色真难看。”
早上八点,织田作之助来探望他,与其说是探望,不如说是看他生活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把自己作出毛病,他来的时候手上共提了两个袋子,一个保温袋,一个大环保袋:“保温袋里有蟹粥,你过来喝。”他比津岛修治大个四五岁,可能是面容显老,不过二十未至,看上去已经很成熟了,津岛修治在被招呼之后慢吞吞向桌子挪移,在他挪过来的这段时间里,织田已经打厨房走了一个来回,拿一只陶瓷碗并钢勺。
“给。”连勺子都是塞到修治手上的。
修治习惯了他的照顾,开始慢吞吞地喝粥。
他们的关系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就算是津岛修治也说不清楚,反正从他自幽灵船逃生之后,织田作之助就自发性地承担了照顾他的重任,他住在医院时对方经常去探视,进入大学后织田也开始了文学修习生涯,同时还在横滨安家落户。大学时代,津岛修治的作息还比现在健康些,因为东大有食堂,不好吃是不好吃,但起码能够保证一日二食,结束课业从东京搬出来后,他的生活就又回到了不健康的状态,所谓“想起来吃吃一下”,指得就是他现在这样吧。
“今天早上是几点醒的?”织田作之助从包里掏出几个小玻璃餐盒,每个玻璃餐盒中都放了辣味咖喱,津岛修治看后嫌弃地说,“怎么又是辣味咖喱。”
“它很好吃。”真是老实而平和的回答,“好吃的咖喱吃多少都不会腻味,还有你的睡眠时间……”
津岛修治不情愿地说:“三点四十五。”
“做噩梦了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噩梦还真是恰当的形容。]
“不,没有。”
“是吗?”
“没错。”
对话又陷入僵局了,织田作之助的口舌不是很灵巧,说白了,他不是个善于运用语言艺术的人,也因此写出来的小说平实,鉴赏家说他善于用白描的手法,但你让津岛修治说,只会笑言“他这人就是如此无聊,所以连写出来的文字都跟白开水一样”,在两人进行对话时,只要津岛不想多谈,织田作之助也无法将话题延展下去。
[其实我知道,津岛一定有事情在瞒着我。]织田作之助想,[但我与他的关系,说有隐瞒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我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可以想象到的是,那一定是充斥着悲伤与不幸的黑暗的过去。]
[做与我类似工作的人都知道,“不要妄图打探他人的过去,让秘密成为秘密”。]
“你最近有什么打算。”他问。
“打算啊。”津岛的眼神又在左右飘忽了,“说起来也是,明明已经大学毕业了却什么想做的事情都没有,我想想,真要说的话做个家里蹲也是很不错的选择,织田作,我可是宽松时代出生的青年啊,不想工作是常态吧。”
织田困扰地说:“我不叫那个名字。”
“念起来不是很顺口吗?”
“别说我了,你最近又在做什么,还是在写小说,要我帮你看看吗,好歹我也是得过新人赏的前作家。”
“唔,不,我还准备多积累些社会经验。”织田作说,“我的经历还太少。”他说,“再坐吃山空的话,我的存款要见底了,所以还准备去打工。”他在横滨买了公寓,公寓价格并不便宜。
“打工?便利店。”
“不,应该是薪水稍微高点的工作。”
“那太好了。”津岛修治虚伪地笑,“你就没时间盯着我了,织田作跟老妈子一样,真烦啊。”
“啊。”年轻人说,“太抱歉了。”
他收拾收拾,离开。
……
“失踪?”津岛修治表情古怪,他看向门外熟悉的陌生人,对方以视线读完他的面容,也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