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我仿佛知道得太多(169)
孛儿只斤震惊下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又冒出来一支明军?!
此时,鞑靼后方,正德帝骑着闻霜冲在前方,身后跟随着十几骑侍从护卫,在军队与鞑靼对上时,不仅身先士卒,甚至还亲自冲入战场,令明军的士气高涨,成功地冲开了鞑靼的阵势,直达核心。
鞑靼不明新来明军的兵力如何,却被这势如破竹的锐利之气所冲击,为了稳住局面,他们不得不舍弃几乎唾手可得的成果,带着军队后撤,在聚合了军队后,才重新摆好架势。
而此时他们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包围优势了。
鞑靼选择回撤才阻止了新进明军的又一次攻击,随后局面渐渐收缩,一时之间竟呈现胶着之势。夜晚休息的时候,达延汗愤怒地把肩负探子的将领给骂了一顿,明军是如何出现在后方的,他们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而且他们到底是怎么在短时间内聚集起这样一支队伍?
达延汗对边境的了解并不比明朝本身少多少,如果要提前调动这样的军队,至少得在面对他们之前便已经做好部署。大同总兵不可能有这样的谋略,难道又出了哪位新兴的将领。
帐篷内孛儿只斤在来回踱步,与众位将领商议。而守在帐篷外的焦适之却是笑意满满,看起来难得的开心。门口同样跟在守在帐门外的人瞥了眼气氛沉重的账内,哑声说道:“你不要命了?今日打了败仗,你却笑得这么开心?”
焦适之淡笑着说道:“你说错了,我不认为这是败仗,以可汗的能力,胜利不过是眼前的果实,只待唾手可得罢了。”那人听了倒也是不住点头,看起来颇为赞同。
焦适之心里赞叹道,不管今日带军前来的人是谁,他都切实地拯救了陈巧平一行人,能够看到熟悉的人平安无事,对现在的焦适之来说已经十分安慰。至于那些死伤的人数,此时他只能硬着心肠当做不知。
正如同他曾经对施华说过的话,战争哪里没有牺牲?这不是战场上少数人的战斗,而是为着身后万千百姓的战斗,哪怕是自己的生命,哪怕他已经为此失去所有同伴,都由不得后悔。
快了。
焦适之握着跃跃欲试的佩剑,宛如也能听到那战栗的渴望,低低念道:“快了。”
达延汗不知道到底新来的明军是谁带领,但这不代表他不警惕,相反从出现那时起,他便一直采取小心谨慎的态度。两者来回试探了一日,然第二日从宣城方向骤然赶来的第三支明军,却使得局面骤转,完全发生了变化。
即便达延汗所带领的军队全是鞑靼精壮的骑兵,而且在他的带领下,气势高涨,攻势猛烈。可不知为何,夹攻而来的明军却带着更加猛然的烈势,勇猛拼搏,丝毫不为伤势所动。即便右手断了,左手依旧能带刀;即便腿不能动了,双臂能带倒敌人!如此气势,如此攻势,达延汗不得不令军队往后撤退,试图退出战场。
然而按照以往,此时明军不认为战事结束,也会停下休整。可追击的士兵并没有停下脚步,明军的战鼓依旧震天响,带着一往直前的气势,席卷着所有的敌人。
在对阵中,若一方先撤退,总是处在劣势,因为那相当于把后方露出来给敌人袭击。此时鞑靼便是处在如此两难的境地中,撤退的命令已下,可如今明军攻势愈发猛烈,他们若逃跑,伤亡定是更加惨重。
达延汗咬牙抽出腰间佩刀,撇开身侧的侍从亲身入了战场,鞑靼军队见可汗亲自参战,顿时士气大涨,竟是又勉强挡住了明军步步逼近的攻势。
焦适之吐气,驱使着红枣跟随在孛儿只斤身后,眼见着他身边那一贯跟着的侍从已经倒下一人,顿时猛地补上那个位置,其余三人只来得及看他一眼,顿时又被周边的情况牢牢吸引住注意,只来得及丢下一句,“好好保护可汗。”
焦适之沉声道:“是。”
他自当会“好好保护”孛儿只斤。
彼时明军后方,一身浴血的正德帝手中长槍一甩,猛然插在地上,他拔出挂在腰间的佩剑,望着左侧的王勋说道:“将军可还要拦我?”
那冰凉的声线令王勋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苦笑着说道:“皇上,如今局势已稳,您大可不必亲身历险。”
天知道,这几日王勋的头发都几乎白了一半。
早在宣城时,王勋便被突然出现的军队所震撼到,皇上不知何时竟命令张忠从后方带军过来!后来他才知道,其实刘瑾与张忠是同时被正德帝派走的,只是刘瑾在途中一半路程被正德帝直接指派去宣城,因此才能及时支援陈巧平。
而且正德帝还下令要求刘瑾大部分的军队必须固守在城镇不得出战,这才导致陈巧平在与辽东将军等所带领的队伍计谋失败后如此狼狈。可陈巧平还是坚持到大同的援军,由正德帝亲自带领而来的援军。
而在大同援军来临后,由刘瑾所固守的军队也倾巢而出,顿时对鞑靼形成三角包围之势,形势骤然变转。
而明军的气势为何如此高涨……自然得落到正德帝身上。
也正是王勋如今如此心力交瘁的原因。
身为一国之君,大明天子,朱厚照在到达战场的两日内,已经亲手割下数十人的头颅,深入战场,七进七出,但凡他的身影出现在战场上,对士兵来说已是一种无形的鼓舞。更别说这位帝王是如此英勇,丝毫不惧畏战场,铠甲上浸染的血色越多,便越是一种荣耀,这是独属于战场方才能获得的勋章。
他们奋力保护的君王与他们同在,他们又何惧之!
这对战场来说的确是件好事,可对他们这些心系皇上安慰的人来说却全然不是什么好事。
正德帝不耐烦地扫过战场,正打算一脚踹开坐镇后方的王勋,平时怎么不知道他有那么多废话絮絮叨叨的,听得令人……等等!
朱厚照猛然睁大了眼睛,手中长剑失手落地,直直插入地面,他却丝毫没有反应,宛若心神都被前方的物事吸引过去,视线一眨不眨地落在某处,那人……是适之?!
王勋焦急的声音,朱厚照全然听不清楚,在那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再寻不到踪迹后,他当即驱使着闻霜赶往战场,顺手拔起了地面的长槍,马蹄哒哒,急速奔跑,耳边只余下呼啸而过的风声。
冰封的冰块中,有一朵美丽娇艳的花朵,即便冻在寒气逼人的冰原中,它依旧是那么独一无二。可某一个瞬间,那层冰冷剔透的冰层裂开了缝隙,随着阳光照射进来,那缝隙越来越大,潺潺的流水声开始响起,随着温暖的阳光越来越大声。耳边仿佛有轰隆隆的水声,融化出一片澄澈的湖面。
娇嫩的花瓣颤抖着,似乎真的要绽放了。
焦适之不知道正德帝已经捕捉到他的身影,彼时他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孛儿只斤,红枣的头偶尔会擦过身前的马匹,一直保持在一个似近似远的距离。他们渐渐脱离了身后的队伍,即便身后的侍从竭力赶上来,但已然被数不清敌我的士兵挡住去路,尽管只有几十步的差距,却已相差甚远。
孛儿只斤一贯敏锐,虽一时被杀戮迷失,然很快清醒过来,意识到身侧只剩下四个亲卫,回首望去,距离最近的侍从也有几十步远,心口一突,这着实是个危险的距离。他试图调转马匹,却骤然发现眼前利刃划破虚空,他腰腹骤然剧痛,还没来得及以刀抵住来者的冲击,背后又是剧痛,却是一柄小刀齐根而入。
身边其余三个亲卫眼睁睁看着焦适之骤然暴起,孛儿只斤重伤,几欲目眦尽裂,反应最快的一人当机立断抽身斩向焦适之。彼时焦适之刚把小刀送入孛儿只斤的背部,来不及闪躲,硬生生用背部抵挡这一刀,喉咙顿时一阵腥甜,背部剧痛难忍。他猛然夹了夹马腹,红枣灵活地往前跃动,顿时离开了这几人的身侧。
孛儿只斤被焦适之突如其来的袭击导致重伤,身边亲卫又护着他分身不得,不能去追赶焦适之。待身后侍从终于赶到时,那几人把孛儿只斤交给他们赶忙护送回去治疗,愤怒地寻着那枣红马儿追杀。
那个该死的汉人!!!
焦适之紧咬着下唇,死死忍住胸口那股血气,若是现在一口喷出,他定然要昏死过去。身后的伤口不住地滴落着血迹,身上显眼的鞑靼服饰令不少明军士兵围了过来。焦适之不得不用侧用剑身抽开他们,身上又平添了几道伤口。忍着剧痛撕开衣裳丢下,焦适之回首一望,却发现身后竟有几人已经追赶上来。
骑兵虽有着优势,然面对着大量的士兵也容易被围住,那几个鞑靼人为了防止这点,几人护卫着中间一人,一边骑马一边带箭扫射,不过片刻便已倒下不少人。焦适之抿唇,翻身下马,扑入身侧一个明军小队中,直接抢过队伍中弓手的长枪,瞄准了渐渐靠近的马队。
一、二、三——
扑通一声,那弓箭手闷声从马上坠落,胯下马儿受惊,顿时冲撞开周边包围的其他人,嘶鸣着往前奔跑。
焦适之把长枪丢还给他,扬声吹了声口哨,红枣小跑到他身侧,他翻身上马,哒哒远去的动静立刻吸引来狼狈不堪的鞑靼人的注意力,立刻咒骂着跟了上去。
刚才射箭的瞬间,焦适之身后的伤口再度崩裂,衣裳已经被血染红,大量的失血令焦适之脑袋突突生疼,几乎是勉力在奔跑着。
孛儿只斤那样的伤势,怕是活不了了,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就算死了,也没什么问题才是……他为什么还要奔跑?
好累,焦适之闭上眼睛,又猛然睁开,眼前有着重影,下意识抬手杀了靠近的鞑靼士兵,好累……
有什么窃窃私语在他耳边低喃着,那声音起先很小,继而很大,在他因耳鸣的耳边里震动着,挣扎着,最终突破了重重阻碍,终于抵达了他的耳中。
“适之——”
焦适之的精神为之一顿,猛然抬头寻着声音的来源,在隔着流动的两色人潮中,朱厚照的面容是唯一鲜活的存在,就那么径直跃入焦适之的视野中,张扬地宣示着他的存在。
焦适之嘴角轻勾,唇瓣有些颤抖,拽着缰绳的手发紧,他终于知道他如此挣扎的缘由。
他想见他。
他渴望见他。
他终于见到他了。
从未想过,仅仅是见一个人这样的念头,就温暖得如此令人痛苦。
焦适之猛然拉住缰绳,调转了马头,望着那追踪而至的几人。身后是他的天子,他绝不可能把危险带去给他。
于是正德帝眼见着心尖尖那人冲着他轻笑一声,返身毅然又冲入了战场!
就在停顿这瞬间,王勋带人赶到,顾不得上下尊卑猛然拉住正德帝的胳膊,急切说道:“皇上,请您跟末将回去。”先前皇上入战场还带着侍卫,如今却是只身入内,若不是赶得及时,现在可不知是什么光景!身侧的人紧紧地护着正德帝,正德帝却几乎要被焦适之那险象环生的模样吓得心跳骤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