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小说家又做错了什么(34)
泉镜花生于光鲜亮丽之家,也沦落深渊泥潭,自知外界冷暖。
「尨」却不知道泉镜花的心思,它不大的脑子只能记得主人在手稿上落笔书写的设定,那就是跟着眼前这个女孩,然后不能反抗她。
简单来说,就是蠢。
“笨狗。”泉镜花忍不住骂它一句,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才不就那么凶的狗,退去了獠牙这么笨蛋:“算了,既然是青池先生的安排……”
泉镜花知道青池涟央写作,也见过他肩膀上那个突然出现又消失的娃娃,但她不想,也不敢去揣测青池涟央的能力,只在心里模模糊糊的掠过。
一人一狗匆匆的朝着擂钵街走去。
泉镜花尽量把自己装的像个迷路的小孩,所以不敢只走那些常人不敢去的小巷,而是大路小路掺杂着走,但一张冰块小脸,实在装不出惶恐和害怕。
在路过一条大路时,泉镜花被报刊门口聚集的一堆人吸引了目光。
“是看报的上班族啊。”
她记得父亲也喜欢在报刊买书,然后带回家来看。
但是那些报纸杂志都会被父亲丢进烤火炉里烧掉,所以泉镜花也不知道上面的具体内容,只觉得既然父亲每次都看两眼就烧掉,那肯定就是不好看吧。
但听着那些人激动的讨论声,泉镜花又迟疑了。
“凶手果然是太一郎吧。”
“不一定啊,凶手不是已经实锤了吗?”
“这能叫实锤?根本是含糊不清嘛。”
两个社会精英打扮的灰色西装男人突然争吵起来,这彻底激起了泉镜花的好奇。
这是她家遭遇悲剧后,她第一次光明正大的走在街上,加上青池涟央嘱咐她要扮演的‘单纯’一点,泉镜花便不假思索的凑了上去,然后垫起脚。
“请给我一份他们看的东西。”
报刊亭老板被自己摊子前突然走过来的毛茸茸的大狗吓了一跳,他推推眼镜,看着体型庞大,尾巴像风扇一样左右摇晃的不知品种的狗。
“是你在说话?”
乖乖,这狗还是女娃,声音怪嫩的。
报摊上被一只小手推上来的钱让报刊亭老板清醒过来,他站了起来,才看见那和亭子差不多高的女孩,尴尬的咳了一声。
“是你啊,小姑娘。”
他就说狗怎么能说话呢。
异能者也不能这么随便暴露给他一个普通人看啊。
泉镜花不知老板惊讶的缘由,冰着小脸都说了一遍刚才的话。
“请给我一份他们看的东西。”
老板点点头,收了钱,从摊子上拾了一份杂志递给她,随后抬头,看到远处走来的人,脸上挂上对熟客的笑容。
“织田,早啊。”
“早。”
织田作之助走过来,浅浅扫了一眼泉镜花和她身后的大狗,也不是他乱看,实在是这组合太吸睛,根本没人能忍住不看。
人的本质是八卦。
“给我一份晨报,一份……有推荐吗?”
织田作之助看了一圈花花绿绿的杂志,犯了难。
他做的那份邮递员的工作又拖欠工资了,没太多闲钱买杂志报纸看。
“我特意给你留的,出爆款啦。”报刊亭老板笑了笑,拿了一份刚卖给泉镜花的:“你看第1篇 文章,现在他们都讨论疯了。”
织田作之助接过一看:“母亲?这名字还挺稀奇,是讲日常的小说吗?”
现在市面上的小说多是风花雪月春秋冬夏泉的,还真少这种平铺直叙。
“不不,是恐怖小说。”
“志怪类?”
“是啊,还有解密。”老板笑了笑:“情节越看越细思极恐,就像小说家对读者说:快来否定我写的内容一样,感觉在和小说家交流呢。”
刚有好几个人找他买了纸币,要写信否定书中的情节。
就是那个警察认定怡子是凶手的地方。
“还有这回事?”
说完,织田作之助来了兴趣,仔细翻看起来。
才看几段,他就被故事情节吸引了进去,皱起眉。
“主角的状态不对劲啊。”
如果作者要勾勒一个自私、刻薄的儿子的形象,那这篇小说为什么会叫做《母亲》?
就算是织田作之助这样情感淡泊的人,也对书里的儿子的所思所想起了火气。
“不会是愚母吧,后面讲的是死去的母亲生前对儿子的溺爱吗。”
老板回答他:“你往后看就知道啦,往边上去一点,还有那个小姑娘,挡我做生意了。”
被点名的泉镜花抬起头,然后往边上挪了挪。
「尨」也学着她挪,四条腿及其淑女的小步移动。
时间静悄悄的流淌,充满了书香气味的报亭前,一大一小两个蓝眼睛的冰块杵在那,沉浸在书中所描述的故事中。
恐怖片和恐怖小说带给人的惊悚体验是不同的。
前者源自固定的画面带来的冲击感,后者则源自读者脑海中所勾勒出的画面。
文字是很神奇的东西。
拿‘竹林’一词举例,不同人会带来不同的联想。
电闪雷鸣的阴森竹林,朦胧细雨的春后新竹,晴空万里的……等等。
他们大多来自想象者的性格与所视物,天马行空,难以笃定。
再比如,看同一本书,织田作之助沉浸在故事情节中,看什么角落‘木椅’‘心理医生’等描写,想的是前两天夜里的巧合体验,而泉镜花想到了父母惨死时的血腥。
尤其是最后的结局,小说中对母亲性格的描述,让泉镜花宛若经受了当头一棒。
幼女手脚冰凉,身体僵硬的捧着杂志,额头泌出大颗的汗珠。
故事中的那位母亲,和她的母亲……太相似了。
《母亲》的篇幅并不长,织田作之助很快就看完了,他刚抬起头,就被泉镜花吓了一跳。
“凶手根本不是怡子吧……小姑娘,你怎么了?”
泉镜花一惊,大梦初醒似的抬起头:“不,没事……”
她回神,才发现自己竟然靠在大狗的身上,要不早就跌倒了。
大狗在她读书的时候就凑了过去,不时嗅一嗅书,似乎很喜欢这个味道。
泉镜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咽了口唾沫,礼貌对眼前的路人道谢。
“谢谢您,我是因为这故事写的太棒了,让我想起了……”母亲。
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泉镜花想起初见青池涟央时的场景,他说:“你很幸运,你的母亲一定很爱你吧。”
她那时从那个冷漠的少年身上察觉到了……母亲一样的亲切。
泉镜花翻到书的最后部分,那是作者留言和署名——
「此篇劣作,仅为他献上.PM」
这句话她见过,在青池涟央推给她的那张,在书写了「尨」故事的纸的最后。
‘PM’,分明是港口黑手党的缩写。
“总之,我没事,多谢您的关心。”
泉镜花聚了一躬,然后慌乱的攥着书跑了,大狗摇着尾巴跟在她后面。
*
青池涟央放下笔,他看了眼桌上新整理出来的《妻子》,又抬头看了眼钟表。
午夜十一点。
一股困倦之意涌上头来,势不可挡。
他睫毛颤动几下,最后闭上了眼,倒在桌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甜的气味。
太宰治推开门,脸上挂着一个大大大口罩,看见青池涟央正趴在桌上睡觉,眸中划过一抹得逞,他又低头看一眼地上的钰子小姐。
三头身的娃娃苟苟祟祟的趴在门框边上,探出个头。
察觉到太宰治在看它,钰子小姐抬头,黑黝黝的眼睛倒映出少年首领的模样。
「您在干什么」它用黑线勾写。
“和青池玩个游戏。”
太宰治笑盈盈的说。
钰子小姐看着友善,到底也是青池涟央的异能,他若是表现出一点对青池涟央的恶意,现在无害的钰子小姐会马上暴走,像撕面包一样把他撕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