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咒具的正确用法(115)

　　啪嗒一声，来人一拉灯绳，将整个仓库的灯泡点亮。四十瓦的白炽灯泡照明效果实在有限，但这里毕竟是白天，给一个不太透光的仓库照明已经足够。在亮光当中，远山湊也看清了对方的长相，面前的男人头发秃了一半，额头锃光瓦亮，眼角生着细纹，显然已经上了年龄。
　　他看上去似乎看不见咒灵，不然的话但凡是个咒术师就不可能对围在他身边的这一大群魑魅魍魉无动于衷。
　　“山见……是吧？”
　　对方慢吞吞地说道：“应该是这个名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嗐，竟然都已经这么多年过去啦！”
　　看到那个人没有攻击的意图，远山湊也逐渐放松了下来：“嗯，我是叫这个名字……不过是网名。”
　　“网名，网名，那就对了！”
　　对方一拍手掌，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既是经常使用的名字，但又不是真名——那可不就是网名嘛！”
　　他看到远山湊一脸愕然的表情，主动解释道，他们家以前经营着一个水果罐头加工厂，适逢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泡沫经济的破裂，不少小微企业都纷纷倒闭，他家也是遭受冲击跟着倒闭的小厂之一。就在一家人走投无路的时候，他们遇到了一个穿着奇怪衣服的少女，对方带着一个小手提箱的金条，说要委托他们为对方做事。
　　——一个原本要在北海道寒冷的冬日里烧炭自杀的家庭就这样被挽救了回来。
　　那名少女委托他们在当地购买了很多台物理机服务器，用提前准备好的大量软盘搭建起了一个网址，就建在他家被废弃掉的水果罐头仓库里。那箱金子据说是未来二十年到三十年的监管费用和电费，他们需要在这段时间里守好这些设备，提供基础的维护服务，直到在将来的某一天里，这些东西会被另一个人继承带走。
　　喜获一笔救命钱自然是好事，但他们的表情也很茫然——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对方是男是女，要怎样才能确保遇到正确的当事人？要是一件事的时间以二十年为跨度，会出现相当多的不确定因素……
　　“运行这个程序之后，电脑会自动生成一个密码。”
　　来路神秘的少女这样说道：“只有那个我要等的人会知道这个密码，如果对方能够破解这台电脑当中留下的信息，就说明他确实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除此之外，对方还告知了一个名字，前来寻找这些遗留物的那个人名字叫做“山见”，或者至少认识这位山见先生。
　　九十年代初，互联网还不算非常普及，尤其是在北海道相对偏远的一些地区，连手机信号都不太通，更别说网络。“网名（ネットネーム）”这种说法对方显然是不能理解的，因此阿万音铃羽将这个说法简化成了“并非是证件上的真名，却总会使用”，并且被对方牢牢地记到了如今。
　　来路奇怪的小姑娘花了一个冬天的时间将他们的罐头仓库改建成了如今的样子，一点一点购置设备，想方设法用换钱，甚至还在经济危机的大环境下打了不少工——便利店，附近的农场，赛马场，电器店，只要有钱来者不拒，收入除了最基础程度的吃穿之外全部都投入了这个小仓库里。
　　北海道的冬天很冷，积雪轻轻松松就能淹没到小腿肚，小姑娘在大雪天里跋涉着搬运机柜，拧螺丝接线敲敲打打，在这个没有电暖气的环境下额头上竟然还能沁出汗水。围观的他们只能干些递扳手之类的杂活，一段时间的相处之后，对方的聪慧和勤勉早就已经赢得了大家的认可，此时此刻也想要帮些忙：“这是要做些什么？非要这么拼命。”
　　还不是因为能带来的东西有限，很多材料和设备只能在如今这个时代现场购置……阿万音铃羽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笑了笑：“是非常重要的大事。”
　　“也是我迄今为止的人生当中最重要的使命。”
　　对方的声音很轻，态度却又很郑重，让他们不得不认真相待。
　　那个时候大多数人对计算机和互联网技术都不算很熟，他家里赶上了七十年代工业化的列车之后就一直在做罐头生意，虽说是“帮忙维护”，顶多也只能做些断了电之后帮忙重启，定期过来看看防止着火之类的工作，好在他们当初买下的备用件够多，如果有其中哪一台不慎损毁，就直接从仓库里调取备件硬换上去——到最后竟然真靠着这样的办法撑了下来。
　　“人老啦，我的两个儿子都去了大城市读书工作，一年到头难得能回来几天。要是你再不出现的话，我还真不知道该把这一仓库的机器交给谁。”
　　对方抓了抓自己所剩无几的头发：“备用的机器也没剩几台，我前些年还想着要是再有坏的都没东西换，没想到居然真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这些年里，他也不是没怀疑过对方的目的。孩子渐渐长大，时代也不断变化，但毕竟当初那位性情古怪的恩人如此托付，再加上这间仓库是自己家家传企业的遗址，磕磕绊绊地也一路照看至今。
　　“不过——这份工作也就该到这一天啦。”
　　对方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这附近很少有人来，以前倒是有过小孩子在这里玩，自从搬家之后，平时来一趟也不太方便，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地在门口装了感应锁，如果真有人坚定地想要来到这个地方，那一定会或多或少想要尝试一下的。”
　　——这也来自于那位古怪小姐的提醒。
　　铃羽小姐表示，为了防止有无关人员干扰，他也可以设置一些普通程度的障碍，比如说电子锁或者电网之类的……听到这里的时候，当时还很年轻的委托人大为震撼并且连连摇头，表示如果真的电死人的话会犯法，他可不想为了钱让自己进局子。
　　“而且要是到时候那位接应的人被拦在了外面，从而错过了怎么办……”
　　“哈，倒是不用担心这个，等到这些服务器运转起来，未来总有一天他会来到这里。”
　　山见，山见，总之是叫这个名字的人，会破解我留下的密码，接受这里的一切。
　　“然后我的工作到那一刻就结束啦。”
　　少女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终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到了那个时候，世界线应该会有所变动吧。”
　　在她有记忆开始，整个世界就不断向着更深的深渊开始下坠，周围所有的成年人都在绞尽脑汁地寻找着拯救世界的方法。整个世界的压力肩负在一个人的身上，从未来前往过去，这样的责任非同小可，她连一秒钟都不敢耽搁。
　　未来，久远的未来，也是她自己所处那个时代的过去，总有一天，会有人推开这里的大门，接受另一个自己的全部馈赠——
　　“然后我在这里等到了你。”
　　面前的男人说道：“从那个时候一直等到了现在，连我都快到了该领退休金的年龄了。”
　　“……不过总算是等到了。”
　　远山湊轻轻回答：“接下来的事情就都交给我吧。”
　　*
　　将这一大堆东西搬走显然不是轻松就能解决的事，至少得叫一家搬家公司来。从北海道到本州岛还要跨越轻津海峡，运货得走海底隧道，再一路将这个东西拉到东京去，估计自己身上的伤都要长好了。
　　另一种方案就是，将重要的数据拷贝到移动硬盘里，而这些繁重且明显落后于时代的设备就直接原地报废，架设服务器的东西到了东京之后再重新购买，只把关键部分带回去就行……从便捷角度上看，很显然是第二种方法更加实用。
　　缺点就是，这个诅咒师论坛可能会需要临时关站两天左右。
　　考虑到咒术高专的宿舍连空调都没有，而身为御三家之一的加茂家2036年居然还能找出来3.5英寸软盘，咒术师们对于恶劣网络环境的忍耐能力说不定远超自己的想象……远山湊猜想，两天上不了网对这些家伙来说应该也没什么。
　　他掏出手机，原本打算上论坛，却发现夏油杰给他发了条消息，说是想问有没有其它需要一并带回去的特产，他正在当地的名店前面排队，“要是前辈有需要的话我就也帮忙买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