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方七日梦(125)
可这并不能令叶嘉雯震惊到后仰。
画面凝滞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一个棕发凌乱的男子,迅速从沙发后穿过画面,往左侧方走去。
“朗哥!!”叶嘉雯扑在画跟前,用力击打画布尖叫,”你怎么会在画里面,天啊......你能听到我吗?!!我在这里啊!!”
画中人昏昏默默,最终停在了一桩木柜前。
在叶嘉雯的注视下,他打开了门。
里面共有四层,共码满了63个铁盒。盒子上无一例外都写着同一个人的名字。
周雪荣。
他豁然确斯,回过头去一看,炉火和浮雕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巨大的电影幕布,以及一台只能在老电影里看到的放映机。
第一个被播放的是曹静的胶片。
画面一开场便是公路上跑着的一辆白色宝马车。接着画面一转,镜头切进车里,开车的人正是曹静,副驾驶上坐着个白胖的小男孩,正在摆弄手里的卡车玩具。
徐明朗心想难不成曹静还做过演员,正好奇这机位是怎么摆的,突然传来一个沙哑的画外音在说:“曹静,今年34岁,中专学历,在没有遇到现任丈夫前曾是一名护工。副驾驶上坐着的,是她的儿子杜佳乐。”
徐明朗大骇。这哪儿是什么电影啊,这是曹静真实人生的纪录片!
旁白还在说:“婚后的生活并没有她想象中如意,她的原生家庭像一个巨大的水蛭,会不定期向她讨要各种福利,而她挤下去的原配还有一个女儿,一次比一次要的生活费多,这让她很不满。”
“今天是她儿子乐乐的生日,她答应好带他去夏日王国玩,但此时这个可怜的女人还不知道的是,距离乐乐的死亡还有32分18秒。”
徐明朗掌心的汗浸湿了沙发面。他紧盯荧幕,看到曹静骂了句脏,旁白立刻解释她为什么骂脏话,原因是因为加湿器坏掉了,而她口渴的不行,却嫌弃小卖部的水档次太低,因此一直行驶直到看见一家百货店。
这时,一个流浪汉突然冲了出来,撞在挡风玻璃上,又滚落在地。
曹静下车看了一眼,又坐回车里扬长而去,直到一家星巴克前停下来。本应买完水就走的她,却被窗户里面的一对男女吸引了目光。
旁白霎时响起,为看客贴心的解释曹静驻足的原因,而镜头却往宝马车的方向移动去。
徐明朗的心被揪紧。
副驾驶门前站着一个流浪汉,他蓬乱的头发遮住了双眼,对着车里坐着的乐乐咧出一个微笑。
“要一起玩小卡车吗?”
乐乐盯着流浪汉许久,用力点点头。
打开车门,流浪汉边冲乐乐招手,一边向后退去,直到站在车道中央。镜头虚焦处依稀能看到车影,乐乐跌跌撞撞的凑过去,跪在地上,按下小卡车的音乐键,试图展示玩具的更多功能。
乐乐用纯真的眼询问流浪汉,这个卡车是不是很可爱。然后下一秒,幼小的躯体被无情的卷入车底,四分五裂。
而流浪汉对着镜头,又露出了笑。
徐明朗早已是大汗淋漓,可影片还没有结束。伴随曹静的惨叫声,画面又切到了一座跃层别墅,一个流浪汉走到了门前,放下了一张邀请函,转身离开。
过了会儿,门打开了,那面容憔悴的女人正是曹静,她捡起邀请函后,立刻重回屋里换了身衣服,带上银行卡,然后开着她的宝马车奔赴赴约地点。
一路上旁白诉说着曹静痛失爱子后的生活,她精神饱受重创,以至于忘记了乐乐已经死了,而是臆想出乐乐被流浪汉绑架一事。她以为赶赴城郊基地就可以和绑匪交易,谁知到场的却不止她一人。
徐明朗把整盘带都看完了。他看到了被困游乐园当夜,自己所未知的视角。
他看到曹静如何被缠在旋转木马上,又是怎样被于浩怀见死不救,被小丑一路拖到鬼屋里。
被开膛破肚的女人待在黑暗中,旁白冷漠的阐述她的生平,直至众人赶来,直至她流尽最后一滴血。
看完影片,徐明朗呆坐了许久。
接下来,他又一口气看完了赵东祥和苗放的胶片,知道了他们为何会赴约,又是怎样死去的。
徐明朗的麻痹直到看到于浩怀与流浪汉的对话时,才全面解冻。
他像个石头,或是棉花,总归是一切没有生命的物品。
他的思绪被榨的一滴不剩,连风蚀的溶洞都比他的大脑健全。
他只剩一颗心脏还在孤独的弹动。
眼睑里蓄满泪水,他一笑便洒了一脸。
原来周雪荣什么都不说,是怕害死了他。
原来周雪荣不是什么连环杀手,他杀死的不是流浪汉,而是幕后之人的化身。
原来周雪荣做了这么多......
只是他从来都不知道。
徐明朗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第VI卷
第127章 完美之家(1)
昏黑的旧屋子里,女人的剪影一动不动,周雪荣身形未动,腰腹间却已蓄满了能量,确保对面人发动奇袭时自己能够及时躲避。
那人往前挪动,褪去了门楣的影子,露出脸来。
女人名叫周谧,柔和的桃花眼已经有了眼纹。她的嘴唇很美,花瓣似的含苞待放,唇角上扬,眉目间和周雪荣有几分相似。
周雪荣死死攥着掌心,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颤抖的问:“你......你脸上的伤呢?”
周谧莞尔一笑,张开双臂,作出欲拥抱的姿势:“我脸上的伤是被那个男人划开的,现在我有了一个机会,让我从没被他伤害过,我还是原来那个我。”她说着笑得更甜,周雪荣这才注意到她穿了一件有点老式的墨底红花长裙,她见周雪荣打量着,提着裙边转了一圈问:“妈妈美吗?”
周雪荣点点头,周谧立刻扑进了他的怀中,声音哽咽着说:“儿子,给妈妈一个机会。让妈妈照顾你、弥补你,好吗?”
臂弯中的女人单薄的像跟麦秸,他甚至不需要使出多少力气,就可以把她绞死。她发颈间飘来熟悉的护肤品香气,让他又想起童年的无数个夜晚,他看着妈妈把脸光洁的那面冲向镜子,慢条斯理的往上抹乳霜,抹着抹着就会哭出来。
纵然周雪荣年纪再小,也明白脸对女人有多重要。他想自己就和妈妈脸上的伤疤一样,是她受过的伤害的具象化。
一道长在脸上,一道长在心里。
他偶尔从街坊四邻那儿听过,她妈妈年轻时有多好看,多有才华,追她的人一大堆。要是当年没去美国,指不定过上富太太日子了,哪像现在成了轰动世界的连环奸杀案幸存者,脸毁的比鬼还吓人,人还疯了,还得养活奸杀犯的儿子。
听到这些,周雪荣连让周谧抱抱他的奢望都不敢有了。
妈妈已经那么痛苦了,他不能再加剧她的痛。
而现在,这个怀抱就落在他身上。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摆在他面前,他终于可以拥有和其他孩子一样的权利,叫她“妈妈”,拥抱她,关怀她。
他要怎么拒绝?
所以他闭上了眼。
“嗯。”
周谧说了句“好儿子”,捧起他的脸,用指腹从他的眉毛描摹至唇角,面露母性的慈悲,泪水蓄满眼底:“哎,你都这么大了。”
周雪荣强忍酸楚,以同样的柔情凝视这个青春不再的女人。在真实的时空里,他没有机会看到周谧自然衰老的样子,也绝等不来她温柔的抚摸。
她总是看到自己这张脸就发狂,说他长得和那个变态一模一样,说他高耸的眉弓下藏着一双会吃人的眼。
迟来的母子和解让这座老房多了点光彩,周雪荣蜷缩着挤在小塑料凳上,面前摆着一桌妈妈亲手做的菜。
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些只不过是幕后之人布的一个局。把他干涩的心泡进蜜罐,浸润他直至麻痹。
饭菜的香气逼人,周雪荣却迟迟未动筷。
周谧不断往他碗里夹菜,自己端起碗吃了起来。
周雪荣这才夹了块鱼肉送进嘴里,滑嫩鲜香溢满口腔。味觉充分调动五感,壮大了此刻的真实感。
“好吃吗?”
周雪荣点头。
“你这孩子啊,从小就不爱说话。”周谧扒了口饭,又湿了眼眶,“都怪我,以前对你太狠心了,你当时还是个孩子,又能懂什么啊?我却把别人犯下的罪都算在了你头上......”
听着女人喋喋不休的自责和忏悔,周雪荣往嘴里扒饭。这么多年的成长,让他习惯了把所有情绪关在笼子里,像被驯服的野兽。
他的平静却让女人哭得更凶。
“这么多年,妈妈都不在,你一个人过得还好吗?”
他不会告诉她,在她自杀过后,他曾经患过短暂性失语。也不会告诉她,因为长期遭受她的虐待和贬低,在缺乏了母亲的引导和爱护下,他直至十岁还没有基本常识,所以时常被小孩欺负。
“我过得不错。爷爷带我回家,给了我名字,供我上学,教我画画、做雕塑。”
周谧露出欣慰的笑。
他隐去过去人生种种苦痛,却还是忍不住想提一个人。一个在他生命里浓墨重彩的人。
“我们住在一个大院里,除了我以外还有两家人。他们也都有小孩,男孩叫徐明朗,女孩叫薛莹莹,都比我大三岁。”
周谧不自觉放下了筷子。
周雪荣的神情是他自己都看不到的温柔:“我们三人一块长大。薛莹莹男孩气,但其实心很细,对我像亲弟弟一样。”
“那个叫徐明朗的男孩的呢?”
“这个说来话长了......”周雪荣狠狠眨眼,想要忘记残留在视网膜上最后一坠,“他是我爱人。”
凳子腿揦着地板发出刺耳的蜂鸣。
“啊。我...我就是太震惊了。”周谧拢了拢头发,不自然的笑让周雪荣充满了困惑。他猜想如果真正的周谧还在世,会不会也是这样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