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方七日梦(109)
徐明朗闭眼靠在垫子上,没有任何反应。
“我去了书店,带回来很多书,都是你爱看的类型,悬疑犯罪的新小说。”周雪荣说着把纸袋放到地上,坐下盘腿,把书都倒了出来,小朋友讨好似的把一沓书推到徐明朗面前。
徐明朗本来不想睁眼,却又实在是无聊坏了,按捺不住好奇心,看了一眼,发现都是自己感兴趣的。
岛田庄司的御手洗系列共有三本,斯蒂芬金的《它》以及阿加莎.克里斯蒂的,都是他大学时爱读的。
扫了眼书脊,他发现这些书竟都是出自他喜欢的读者,可看书名却还没来得及读的。
周雪荣显然完美规避掉了他的已读书目。
然而这次徐明朗却没再问。他已经懒得知道答案,也不想再执着于那些虚无缥缈的梦境。他只想等一切结束。
他们在一起度过了一个诡异的午后。徐明朗面朝墙看书,周雪荣就坐在他身后看着他,直到太阳都落山,客厅的光线不足到难以辨别字迹,他终于看完一本,翻身躺在褥子上,侧眼看着周雪荣。
“为什么是我?”
周雪荣垂下目光。
他又问了一遍。
“为什么偷窥我的生活、跟踪我。”
周雪荣还是没有回答,手指却在地板上一下下磨蹭无法被擦拭干净的油漆印子,俨然一副拒绝沟通的样子。
“我想吃汉堡了。”徐明朗突然来了一句。
“我知道有家麦当劳,薯条和肉饼应该是冷冻的,可以拿回家炸,但是面饼有可能坏了......”
徐明朗哼笑一声,也不睁眼:“我还以为你哑巴了。”
周雪荣把头低了下去,过了会儿两手撑地往后挪了半米。
“为什么逃避我的问题?”徐明朗晃了晃脚,铁链沙沙作响,“你都把我绑这儿了,时间一大把,不想说点什么吗?”
周雪荣摇摇头。
“我就想不明白了,电视剧里的杀人犯都巴不得有个舞台给他展示心里历程,怎么放你这儿八竿子打不出个屁,怎么着?敢杀不敢认呗?”
见周雪荣两手握拳,似乎在忍耐着什么,碎发遮住了他的眉眼,但粗重的呼吸声暴露了他的愤怒。徐明朗以为激将起了作用,却不料对方站了起来,说了句“我去外面找点吃的去”,走到衣架上拿走大衣披上,匆匆出门。
在听到门锁一声扣响的同时,徐明朗立刻站了起来,凝视大门片刻,确定对方真的已经离开,跑到临近的柜子前,翻开每一个抽屉找钥匙。
只可惜一无所获。
他甚至把褥子掀开,不切实际的希望能看到那个能给他自由的金属薄片。
徐明朗骂了一声,狠狠收脚,铁链立刻绷紧了,脚踝随之狠狠一疼,却不见松脱。他又摸着锁链到了阳台,一打开玻璃门,寒风便涌了进来,徐明朗却毫不在意,赤脚踩在雪上,用力拽栏杆处的铁链。
铁链和栏杆不动泰山,反倒抖落了一手的雪,指尖全红了。他没办法只好退回屋,告诉自己要冷静,钥匙不是唯一的方法......
徐明朗立刻往周雪荣房间跑,却奈何锁链的长度只够去洗手间,连玄关都无法靠近,更别提进那间房了。
他犹记得斧头就放在那张桌子边。
徐明朗泄气的坐下来,打量四周的过程中,却看到了水槽边的晾碗框,边缘露出木质的菜刀柄。
第V卷
第109章 偷袭
“哥,我回来了,看我带回来什么?”周雪荣一回家连大衣都没脱,跪在地上打开纸袋,从里面拿出冷冻的肉饼、薯条以及鸡块。
徐明朗缩在被窝里,却看也不看一眼。
周雪荣也知道自己在自讨没趣,把东西又放回袋子,刚有起身的意思,却转了过来,把手探进了被窝,顺着脚趾摸向铁链......
周雪荣抬眼看着徐明朗,慢慢堆出了一个笑:“哥好乖呢。”
“多亏了你钥匙藏得好。”徐明朗闭眼嘟囔着,“手拿走,冷死了。”
周雪荣在徐明朗脸上亲了一口,咂出个响才起身说:“我炸东西去,很快就好。”
徐明朗嫌弃的搓了搓脸,“嗯”了一声。
看着周雪荣的背影拐出客厅,徐明朗松了口气,掀开被子,露出一双戴着铁链的脚,视线却看向阳台。
栏杆上光秃秃的,只上面留有一道没了雪痕。
刚出锅的炸物被装在乳白色的鱼骨盘里,下面垫着厨房用纸,还在滋滋作响。
周雪荣端着托盘往褥子边走,放下吃食说:“在餐桌吃有点没气氛,我们在这儿吃好吗?”
徐明朗耸耸肩,表示自己无所谓。
周雪荣咧嘴一笑,兴奋的像是春游前夜的孩子,钻进了被窝里,把腿撑好姿势,再将盘子放在被子上。徐明朗往一边挪了挪,炸物的香气直往他鼻子里钻,他没有自我折磨的癖好,有人伺候还不要,于是拿了根薯条放进嘴里。
“啊,忘了拿可乐,哥等我一下。”周雪荣把盘子放下来,掀被起身。
“又没有球赛,说什么‘等’啊......”徐明朗下意识吐槽,却突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拿薯条的手也顿在半空中。
不过很快,他就把杂念摒除脑海。他不要那些虚无缥缈的幻觉再支配他的感情了。这个对他温柔以待的青年,却曾拿着斧头砍杀数个无业游民,是个真正意义上的杀人狂魔。
同样一把斧子,周雪荣却也拿它救过人。
徐明朗狠狠锤着太阳穴,告诉自己不能被对方的温柔驯化了。昨晚,就在他正坐着的这张褥子上,对方剥下了他的裤子......
他一想起这些,就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又想把周雪荣打到失忆,直到忘了那些才好。
他的手探进了枕头下,摸到了擀面杖的一端。
周雪荣拿着两杯可乐走过来,递给徐明朗一杯,钻进被窝,笑眯眯的拿了块炸鸡送进嘴里。
徐明朗把手从枕头里抽了出来,看着周雪荣说:“你觉得这样的日子还能过多久?”
周雪荣吃完一个炸鸡,嘬了下手指,又拿起一块说“再不吃就凉了”。
“你别再自欺欺人了。你看看外面,冰天雪地的哪有个人影?这样的日子过一星期可以,一个月可以,可是一年、两年下去,没有人种菜,没有人给看病,我们吃什么喝什么,这些你有没有想过?”
“那些都不重要。”
“那你来告诉我什么重要?”
“我只要和哥在一起就好啊。”周雪荣握住了徐明朗的指尖,睫毛颤动,“你知不知道我为了等一天花了多久......”说着,他的捏得更用力了,指甲都陷进了指关节,扣得徐明朗往回抽手。
这个抗拒的动作引起周雪荣的应激,他不但没撒手,反而欺身上去,把被单上的可乐、炸鸡还有薯条都打翻了,徐明朗想扶也来不及,脸和脖子上都被泼了可乐,他边推一边骂道:“你有病啊!全撒被上了!”
“我确实有病。”周雪荣说着,野狗闻食似的在徐明朗脖颈间又吻又舔,不管徐明朗怎么推他打他都不撒手,还越来越有往下探索的趋势。
“周雪荣你别逼我!给我松开!”
周雪荣不闻不顾,直接掀起了他的上衣,吻上了胸膛。徐明朗忍无可忍,把手探进了枕头下,看着埋在自己胸前的脑袋,心一横,把枕头下的擀面杖抽了出来。
机会只有一次。
他高举木棍,一击打在周雪荣的后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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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
周雪荣睁开眼,看到的是徐明朗包裹牛仔裤的双腿,顺着向上看去,他正在扣大衣。
他慌乱间忙要起身,却发觉自己被绑着动弹不得,而绑着他的是阳台上的晾衣绳。
徐明朗穿戴完好,开始穿鞋,周雪荣在他身后大喊:“你要去哪儿?!天已经黑了,外面还在下雪,你没地方可以去的!”
“这不用你管。”
“哥!”周雪荣一着急竟扑在地上,扭动着往前爬的样子又可怜又好笑,“你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
他握住门把。
“为什么你一定要离开我!我们就这样生活下去不好吗?!我会永远对你好!这还不够吗?!”
徐明朗回过头,看着声嘶力竭的青年,不免替对方可悲。为什么这个人直到现在都还在执迷不悟,他杀了那么多人,到头来却一点悔悟都没有,唯一在意的只是自己的去留。
“我给过你很多机会解释。在游戏里的时候,你拒绝解释,说是幕后之人会听到,说出来会有不得了的下场。可现在呢?你杀过那么多人,这不是在游戏里,是现实世界!你在现实世界里杀人,而且已经被全国通缉了。”徐明朗说到这里不禁哽咽了,他替周雪荣感到无望,即便他们能够战胜游戏又如何?如果他们真的能够重返现实社会,周雪荣也不会有未来。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警方总有一天会找上他的。
而他真的能做到对周雪荣冷漠以对吗?
他不知为何许久没有动作,明明只要转动把手,只要扭动手腕就可以做到的姿势,他就可以远离这一切了。
外面的世界那么大,他可以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
可徐明朗迟迟没有动作。
热泪噙满了他的眼眶,他咬着牙没让泪水落下来,因为他终于察觉,在发生了这么多以后,他已经没办法做到对周雪荣视而不见,用一走了之来忘记一切。
他最后看了一眼周雪荣,最终还是决定离开,他留在这里,对两个人都没有好处。他下定决心,转动把手。
“我不许你走!!我不许你走听到没有!!”
他无视周雪荣的哭嚎,把门向外一推,一道白光袭来,瞬间吞没了视觉。
徐明朗用手臂挡眼,扭过头回避,却见身后的房间像折纸一样折叠、拼接,两面墙壁从大门开始延展,逐渐变成了暗红色,地面也转化成厚实的编织地毯。两人全都惊呆了,眼睁睁看着自己身处的空间被解构重组,一张华美的雕花大床凭空出现在身边,接着是窗口、梳妆台。天棚凭空高出半米左右,乳白色的矿棉吸音板里生出一个又一个水晶球体,它们像拥有意志般凭空排列,逐渐组成一个水晶吊灯,随即亮起乳黄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