毗狼人(85)
小白若有所思:“他们没有说别的什么?比如怎么去,有没有说可不可以让别的狼跟着一起去?或者其他条件?”
那狼只顾着摇头,诚恳道:“没有,只让我速速赶来,如若入了夜还不见您的影子,就后果自负。”
这是绑架!
二球子甩了下头,目光悲切地看向莫咽,直言不讳:“头儿,去了就回不来了呀!”
晚秋见莫咽背影凄然,心里更加苦涩,痛声道:“他们让你去换,就是要折磨你,让你生不如死,我们才做了这样的事情,他们只怕要把气全撒在你身上!去不得呀!”
妖妖心惊胆战地挡在它前面,拼命示意它不要再说。
见晚秋神色焦急,妖妖便硬着头皮道:“他们都是人,杀人犯法,并不敢拿唐乏初怎样。”
越山此时却开了反腔,沉稳道:“既然手指都砍了下来,谁能担保接下来不是卸胳膊卸腿,那些猎人本就是亡命徒,折磨人的法子只会和折磨狼的一样多。”
晚秋骇然道:“头儿要是去了才正中他们下怀,一个去了必死无疑,一个在那里却未必会死,这个买卖谁不觉得亏?”
方叔瞥了晚秋一眼:“这你便要扪心自问,如若此时是要你去换头儿,你又会怎么做。”
狼群的流派真是自始至终都稳如泰山啊,过去只能算是初现端倪,如今全部暴露了,这躁动的政治血液。小白心里笃定莫咽是会去的,所以这场争论毫无必要。
它终于开了口,谨慎而沉重:“我们不如来商量一下如何尽量减少损失,把人给救回来。”
“老祖宗把你们送到这个位置上,不是要你们对狼俯首称的。”
另一边,独眼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对着一旁地上的唐乏初如是道,他擦着枪杆子,不时瞄唐乏初两眼。
唐乏初眼前发黑,他大口呼吸着,几乎要晕厥过去,他的腿已经没有知觉了,血流不止,这让他身体的热量在流失,浑身颤抖不已。
他直觉感到不好,这疼痛不至于让他死去,这样拖着很有可能会拖到莫咽过来——是的,他知道莫咽一定会过来,事情正在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他的嘴里被塞入一块毛巾,胶带缠了一嘴,根本无从发声,独眼也明白他的意图,不想他咬舌自尽,更不想他凭借任何微小的可能性自杀。
如果被这样放置一天,他可能会因为失血过多死去,环境如此恶劣,伤口感染也是致命的,他想在莫咽来之前就这么死掉,哪怕莫咽过来了,看到的是一具尸体,也还有逃跑的可能。
唐乏初的腿在挪动着,他不安分地在狼夹中努力撕裂自己的伤口,想要增大失血量,加速死亡的过程。
独眼哼着歌,把唐乏初的动作尽收眼底,怜悯道:“啧啧啧,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呢。”
说着,他跳起来,走到唐乏初跟前,用硬邦邦的鞋子踹了他一脸。
唐乏初“唔”了声,咳出血来,脸霎时肿起来,乌青一块挤压着眼眶。
独眼对施与痛苦有着疯狂的执念,一旦发现对方流露出悲惨的神色,他便感到兴奋无比。此时此刻,他的血液都在燃烧,嘴里情不自禁哼出曲子来,脚下跟着歌曲的节奏,膝盖弯曲着扬起腿来,踢了唐乏初一脚又一脚。
唐乏初已因为失血过多处于半昏迷状态,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被动承受,好在身体上的痛苦让他愈发清醒,他吐出几颗带血的牙齿,在昏迷的边缘找回自己的声音:“就为了一己私欲,你真是可悲。”
“可悲?”独眼抓起唐乏初的头发,笑嘻嘻瞅着他,“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哟,不比我这张脸好到哪里去,你说你的狼兄弟见了你,会不会以为你是一头又蠢又丑的猪头哟?”
唐乏初冷声哼哼着,突然唾了他口唾沫。
独眼躲开了,脚高高一抬,踩到他脑袋上,这是用了力的,泥土混合着血腥味重重挤压着唐乏初的脑袋,他耳鸣轰响,脑袋好似不负重量的气球在吱吱作响,脸上更是火辣辣的痛,身体开始不自然的抽搐:
“你有种……就杀了我!”
他的双手在地上扒着,一字一句含糊不清道:“杀了我,你敢不敢……!”
“我可从来不会这么随意抹去一个生命的存在,”独眼因为兴奋,战栗不止,他仰起头,深深吸了口气,发出轻快的笑声,“生命如此珍贵,要两眼一黑就这么死掉了,才是浪费。”
“你真是……变态!”
“谁说不是呢,”独眼兴致勃勃抬起头来,往门口吹了声口哨,“啊呀,小唐,猜猜谁来了?”
唐乏初在剧痛中浑浑噩噩的,只觉得心里一沉。
独眼尤嫌不够,想搞出更大的仗势,突然一脚狠狠踩到唐乏初的胸膛上,差点让唐乏初把心肝肺脾都吐了出来,粗喘着干呕了一声。
——莫咽听到了。
小白心中暗道不好,却没想到莫咽只是背影微微一颤,便再无反应。
同行的还有二球子,他们化作人形,高举双手,在几个持枪举向他们的猎人面前缓缓靠近。
那几个猎人之中有两个红了眼睛,他们的亲人在不久之前丧命狼口。
独眼拿毛巾精细擦着手指,姗姗来迟,见了他们居然眉开眼笑:“来的可真快。”
莫咽面若冰霜,风尘仆仆,看样子路上很急,他冷冷注视着几个黑窟窿似的枪口:“我既然来了,你就不能再动他。”
“这是自然,”独眼吹着口哨歌,靠在墙上,戏谑似的拍了拍几个猎人的肩膀,“啊哟,这么紧张呢,放松些。”
一个猎人不为所动,眼睛赤红:“今日没有人能拦俺,俺要为阿娘讨命!”
说着,就要扣动扳机,独眼笑嘻嘻伸过手去,却是力道之大,生生将他的胳膊扇开,这枪便打飞了。
这不是闹着玩的,猎人一震,独眼好兄弟似的揽着他微笑道:“何必这么气急呢,人家既然来了,就不会叫我们不满意的,你就再等等嘛。”
莫咽在这场变故里稳如泰山,讲起话来冷硬的毫不客气:“袭村是我组织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人就在这儿,答应的事情不会反悔,你们要是执意给我另两个兄弟找麻烦,那我们就继续耗着,左不过今天也就来了三只狼。咱们也不算一天两天的仇家了,看看最后是人死的多,还是狼死的多。”
独眼哈哈大笑,皮笑肉不笑道:“今天啊,新仇旧怨就放下了,咱们狼兄弟是来换人的,咱们立的规矩,人家买单了,为难客人可不好哟。”
“我们嘛,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独眼上下扫着莫咽,半边脸笑,半边脸不笑,诡异极了。
“里面那夹子你不陌生,自己知道该怎么做,我们也真的不想闹出人命,人你们接走,我们保证不做手脚。”
小白沉沉问道:“如何保证?”
“诚意是相互的,”独眼抬起下巴,目光贪婪地盯着莫咽,在他身上来回游走,“狼兄弟,咱们不得互相展示展示呀?”
“你们有枪有刀,”莫咽的手臂又举高了些,声音却镇定,“我们有什么抵得过?要搜身吗?”
二球子仇恨道:“如何保证你们搜身不动手脚?”
独眼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乐得不得了:“我们要是想动手脚,早在看见你们那一刻就动了好吗?狼兄弟,你这小手下脑袋不灵光呀!”
莫咽直视他,冷声道:“那玩意我自然是见过的,知道怎么以一换一,但我要和我兄弟一起进去。”
说到这里,他的牙齿在咯吱咯吱地响:“如果没猜错,他现在已经丧失行走能力了吧?”
独眼灿烂一笑,毫不掩饰目中的欣赏,他对着莫咽嘻嘻笑道:“好呀,狼兄弟,就照你说的做吧。”
听到这话,莫咽便抬起脚要往里走,几个猎人面面相觑,最后让了路。
经过一阵日子的相处,他们已经发现,独眼是个名副其实的变态。
他在林子里的小屋里,墙上挂满了狼皮,还有一些狼的干尸,他称之为“艺术”和“美学”。
于是莫咽率先进了门,二球子和小白随后而入,那个母亲死去的猎人紧紧盯着他们,眼眶欲裂。
“唔……”
唐乏初一入眼,莫咽的脸就绷不住了,它化作狼形扑了上去。
莫咽何曾见过唐乏初这副模样,心如刀绞,眼睛辛辣无比,几乎是含着血泪把唐乏初嘴上的胶带和毛巾撕扯开。
唐乏初喘着粗气,好似要呼吸不过来般,吃力且虚弱地说道:“你也听见了,他们不敢怎么我,绝不会让我死在这里,你……”
莫咽没有让他把话说完,单单是眼睛就判断出了唐乏初腿上伤势最重,于是直直走到他身后,唐乏初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莫咽跳到了狼夹子上面,只听“咔嚓”一声,他的腿就此得到释放,莫咽发出一声闷哼,已是站不住,跪倒在地。
小白化作人形,揽着唐乏初的肩膀把他拉了过去,唐乏初死死盯着莫咽被狼夹子夹住的双腿,那里不自然的抽搐着,而莫咽却一声不发。
唐乏初暴起青筋,脸色煞白,眼睛却通红通红,他大张着嘴,身体用力向莫咽挣去。
莫咽的鼻子扑哧着气,它缓了很久,才从剧痛中挤出一句话:“初儿,我有办法。”
它贴过来,对着唐乏初冰凉的脸说道:“你先走,你相信我可以出去。”
唐乏初失声了,他只是摇着头,眼里滚出断裂的泪水。
莫咽舔着他的眼泪,温柔道:“你相信我,我答应过你,万事以自己的安危为先,这次也一样,你也答应过听我的,不是吗?”
唐乏初在哭,他狼狈艰难地泣不成声,嘴里只能徒劳地发出“啊”“啊”的破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