毗狼人(7)
唐乏初也盯着他看,歪着脑袋,在夜风里还流露出那么些友好的意味来,他伸出手抓了下莫咽遮住眼睛的刘海:“头发这么长呢。”
莫咽嫌恶地往后退了退,唐乏初丝毫不在乎他这种态度,而是又绕过他的脖子去抓他脖后的头发:“你这都能梳起来了吧。”
他似乎觉得很有意思,在莫咽脑袋上一揉:“来,给你梳个头!”
莫咽想起来李小妹那两个麻花辫儿,立即显得有些反感:“只有母娃娃梳头发。”
“噗,什么‘母娃娃“,那叫‘女娃娃’。”唐乏初扯着莫咽就往屋内走,他翻箱倒柜,捯饬出来俩皮筋,平时活的糙,梳子都断了,他就握着那一半儿参差不齐的梳子对莫咽招招手,莫咽不情不愿走过去,唐乏初喊道:“卧那儿。”
莫咽猛地站起来就要走,唐乏初又捞回他,“不禁逗,坐下!坐下,成了吧。”
唐乏初先揉了揉莫咽乱七八糟的头发,像擀面一样,他还瞥了瞥莫咽垂着的左臂,人形状态下,受伤的地方看着尤其明显,大约还是狼的习惯使然,莫咽始终弯着胳膊,蜷在自己胸前,绿色的草药下渗出些血红来,看着可怜兮兮。
唐乏初边呼啦莫咽的头发边想事情,他皱着眉说:“你不觉得你臭烘烘的吗?等会给老子去洗澡。”
莫咽拧着眉一句不说,唐乏初其实弄疼他了,糙汉子,下的手重,莫咽觉得自己的毛——应该是头发,已经被扯掉好几根了。他有些受不住,但就是不肯和唐乏初搭话。
唐乏初把他的头发梳顺了,简单扎了个小马尾,扎的高高的,像李小妹更小时候的发型,只是他梳的更彻底,把莫咽的刘海都梳进去了,露出光滑的额头来。
他看了看,显得很满意,他以前也给李小妹梳过头发,不过李小妹太娇气,动不动就喊疼,这只小狼倒是好得很,一句也不吭。
莫咽都把自己手掐出红印儿了,这才松口气。
唐乏初拿出块破裂的镜子给他看:“怎么样?”
莫咽的头发梳高了,显得很精神,露出额头后尤其显得他狭长漂亮的眼睛来,确实比之前好看多了。
莫咽并不懂这些人类审美,他只是本能地服从强者——就目前来说,唐乏初的确是强者。
唐乏初也不要他什么回答,拍了他两下:“脱衣服,去洗澡。”
莫咽摸着自己翘起来的小辫子,疑惑道:“洗澡?”
“就是泡水!”
“哦。”
唐乏初总觉得水不大够,大晚上又去挑了两担子水,他们村现在这方面还相当落后,不像别的村早就家家户户安上了水龙头,他们还是靠挑水来满足日常需求。
等他回来,发现莫咽正在地上蹲着。
他有些奇怪:“你蹲着作甚。”
莫咽眼睛都不眨,虔诚地看着他:“拉屎。”
唐乏初差点疯掉。
他恨铁不成钢:“我问你你裤子都不脱,是想拖着屎走路吗?”
莫咽是不懂这些的,他甚至一开始是四条腿着地,准确的说是三条,一条残了,然后弓着背去拉,但是人类这种姿势拉屎实在是很勉强,于是他突然福至心灵,蹲下来拉屎。
唐乏初问他:“你这裤子是不是不会脱?”
莫咽倒觉得这不难,他窝着身子要去咬自己的裤裆。
唐乏初有些崩溃,最终手把手教他脱裤子,然后领他到了茅房:“以后在这儿拉,知道不?”
作为动物,莫咽倒不是嫌弃味儿,主要是他很不懂这种规矩,因为屎尿对于狼来说,是标记领域的。
这儿按说应该有唐乏初的气味,但是人类显然不这样做,于是莫咽还美滋滋地觉得自己钻了空子,如今看来完全不是这样。
他被迫学会这种人类习性,这对于他来说很痛苦。
但是他依然服从了强者。
唐乏初开始给他洗澡。
唐乏初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伺候畜生的了。
他想起来自己家以前养的一只小花狗,是小时候的他捡回来的,他爹是不喜欢的,只是后来唐乏初自己也懒得管了,还是他爹去喂那条狗,他爹跟唐乏初说:“你看这个家,我最讨厌它,还就我伺候它最多。”
唐乏初现在就这感受。
他有一搭没一搭捏着莫咽光滑的皮肤,他觉得狼大概不认为这叫性骚扰,但他也感觉不到多享受,他现在更多的是罪恶感。
太罪恶了。
这根本还是个小孩子。
他都硬不起来。
唐乏初哼哼着,冷漠道:“我就教你这一次,你可学好了,以后自个儿去西头挑水,自个儿洗。”
莫咽觉得这没什么难度,虽然他不是很能理解这一行为:浸泡在热水里,然后往自己身上泼。
唐乏初其实都是直接往身上浇水,他从来不泡澡,这还是他小时候使的那种大盆,现在是少年体型的莫咽用正好。
等他大些再糙着洗吧,现在这皮肤嫩滑白皙的,宛若个姑娘家。
唐乏初有些脸红,他恶狠狠甩了下手,凶巴巴道:“自个儿整吧!”
然后推门出去。
莫咽奇怪地看着他,他很多时候不是很能弄明白唐乏初生气的点。
他笨拙地拿一边的毛巾擦拭着自己人类的身体,并极慢的套上了衣服,他嗅着自己身上的香味儿,这是唐乏初刚刚给他抹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很滑,很润,还很香。
他不是很喜欢这种味道,光是闻两下,就要打好几个响亮的打喷嚏。
他揉着鼻子,觉得当人类实在是太麻烦了。
第11章 抓贼
莫咽其实并不怎么想睡在炕上。
他不习惯平躺着睡觉,但是变成人后,他受伤的手局限了他的睡姿。
他躺在炕上盯着天花板的老旧电风扇发呆。
唐乏初今天不知怎么,一直不睡,刚刚去门口把门锁上了,回来之后就一直皱着眉头。
其实在农村,大多人基本上不怎么锁门,不论白天还是夜晚,他们都对街坊邻里有着充分的信任,并且对唐家寨的安全也有着足够的信心。今夜家家户户皆是如此,除了唐乏初。
从这点上来看,唐乏初似乎是个很缺乏安全感的人。
莫咽看见唐乏初走进来,这边走走,那边晃晃,挑了个又长又粗的墩布在手里来回摆弄着,莫咽坐起来,眼神有些锐利。
唐乏初把墩布取下来,就拿着个棍子,过程中瞥了眼莫咽,平淡道:“睡你的。”
莫咽用那沙哑的声音问他:“你要干什么?”
他嗅得出一丝不寻常的气息来,类似于他之前蹲在草丛里等待野兔出洞的感觉。他本能的察觉到唐乏初要做出些大事来,这种大事意味着血、猎物、和生存。
唐乏初觉得他这种用力挤着鼻子,还有些炸毛的样子很搞笑。他哼笑了声,抓了把瓜子坐在桌子上盘着腿,吊儿郎当道:“怎么着,你还打算帮我?”
莫咽沉默了会儿,挑出了个词儿:“你要‘干架’?”
唐乏初嗑着瓜子,边“呸”出瓜子皮儿边说:“干什么架,打什么人,大晚上的。”
莫咽此时却表现得有些冷漠,他轻轻摇了摇头,弯下腰把鞋子穿上了。
不穿鞋子走在地上居然是会疼的,他穿着这双破旧的布鞋,脑回路还有些绕不过来。
穿好鞋后,莫咽在屋子里踱步。
唐乏初慵懒地靠在墙上,边嗑着瓜子边呸呸呸,边呸呸呸边饶有兴致地看着莫咽东逛逛西走走,时不时发出两声类似狼的嚎叫。
莫咽的手和脚共同比划着,做出攻击的姿势。
他在熟悉人类的身体。
感受到唐乏初的视线,莫咽依然没有停下动作。过了会儿,他去拿那根木棍,有些沉,他居然拎不起来,笨拙学着唐乏初刚刚摆弄的动作,他却发现自己似乎做不到像唐乏初那样轻松。
他很快就放弃了,如同当初试图追逐野鹿时一样,他明白自己和成年狼的差距,就如同此时迅速接受了和成年人的差距一样,认清现实永远是捕猎要迈出的第一步。
他拿起残缺的镜子上下照着自己,又看向窗户上映着的少年人轮廓。
唐乏初呸呸呸了一嘴瓜子皮,他拍拍手,指挥着莫咽:“去拿笤帚扫喽。”
莫咽一头雾水,唐乏初指着墙角的扫帚,他慢吞吞且不确定地走过去,抓着笤帚在手,一脸茫然。
唐乏初颠着腿,吊着眼睛看他:“扫,会不会?”
见莫咽茫然,唐乏初跳下桌夺过扫帚自己吭哧吭哧扫完了,他郁闷得很,看见莫咽就觉得碍眼,干脆说道:“滚滚滚,地都不会扫还想帮我抓贼。”
“贼?”莫咽蹲下来,微微皱着眉,“你要抓贼?”
唐乏初扯了他胳膊一下:“你蹲着干甚,又要拉屎?去茅房拉!”
莫咽甩了他一下,“我没!”
唐乏初暴躁地把扫帚扔到一边,身体后仰大张着胳膊躺在炕上,他舒服地直哼哼:“嗨呀!——前几天的小贼,来我家踩点好几次了,哼哼,以为我不知道?这种暗号都老掉牙了。”
莫咽问道:“暗号?”
唐乏初坐起来,抓着他的右手在他手心比划着:“这个,意思是家里只有一个人。”
“这个,意思是情况不明。”
“这个,是老人和女人在家的意思。”
画了四五个,唐乏初又觉得没意思,甩开莫咽的手随意道:“说了这么多反正你也记不住……”
莫咽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认真盯着他的眼睛说:“我记下了!”
然后,莫咽在他手心写,嘴里还念念有词:“一个人、情况不明。老人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