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格爱人(60)
听金钦这么说,年轻狱警终于松了口气,他往金钦的房间看了眼,微笑着说:“不麻烦,应该做的。”
“嗯,是啊。”金钦在他眼前晃手,“至于编号的事,如果确实超出你权限的话,就告诉我你的大领导是谁,我自己和他去谈。”
“24!”
一个月后,金钦如愿等来了大领导,他上下打量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人,颇有些无奈地说:“蒋也,你不是吧?难道你真的知道我要换编号的事情了吗?”
“换编号?”蒋也鬓边的白发跟着他抬眉的动作往上提了点儿,他摇摇头,“我不是为此事而来。”
“那就是……为我杀了蒋二?”
“也不是。”
看金钦还有再猜的欲望,蒋也明智地直接道出来意:“金钦,简柯找到了我,她说你的脑袋……”
金钦歪了下头:“我猜猜,里边藏了东西?”
“我已经联系过严艺云女士,保守的治疗方案会导致死亡,正常的治疗方案会损害你的大脑,我想……”
“蒋也,我确实有一个要求。”金钦打断了他,指着自己的眼睛说,“来这里后,看电视太频繁,我的眼睛有点看不清了。我向狱警申请过很多次,想把电视挂得更近点,但没好意思说,是因为我这么大年纪居然近视了。”
蒋也看着他,沉默了很久。
金钦眼底的灰色少有这么活跃的时候,常年积了霾的眼珠居然透着活泼的笑意,他往椅背上仰了仰,真的提起了要求:“或者,也可以提供一些实验工具,我怕近视度数加深,转移一下我对电视的喜爱。”
“金钦。”
像是没听到一样,金钦率先结束了这场对话,他在狱警的引导下穿过第一扇屏蔽门。
走到一半,他想起什么,急急地转了个身,向身旁的狱警打了个手势。他开了麦克风,灰色眼睛里的温度又降到了最低,冷冷地看着蒋也说:“如果,你敢动我的大脑,我有一万种方法结束我自己的生命。”
这座监狱通常关押的是政治犯,这还是第一次迎来像金钦这样的人。
在金钦来前,监狱上下做了充足的准备,几乎消除了任何可能导致意外发生的因素。此刻听他这么说,一队狱警差点连枪都拔出来了。
金钦察觉到了,他放下麦克风,背对着蒋也,在唇上比了个“嘘”的手势:“我骗他的。”
更没人信了!
浩浩荡荡十几人的队伍,狱警们都穿着制服,被围在中央的金钦穿了一身松松垮垮的灰色囚服。对比如此明显,反而只有他走得最四平八稳。
剩最后一道门要过时,他干脆推开面前的人走快了几步:“太慢了,我先走了。”
众狱警满眼都是“终于要来了”,发现金钦只是打开了屏蔽门后,他们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等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金钦已经走到了房间门口,正无辜地抬着手请狱警给他开门。
“24,”负责他的狱警边开门边说,“你一直都会……我是说,会开门吗?”
“不要叫我24。”
“你是不是能轻松地就逃出去?”
“我连这道门都打不开,你觉得呢?”
这个年代,哪怕在监狱,对人类也是要物尽其用的。
二次社会上岗口号喊了不知多少年,金钦怎么都没想到,这种事还会砸到自己头上,他抱着胳膊,拒绝了:“我是因为杀人进来的,没时间工作,我得抓紧时间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24,”看金钦皱眉,狱警笑了一下,“不是想换编号吗?帮我们提升安全等级,你做007都没问题。”
“电视?”
“更大的,不挂在墙上,装在可移动车上。”
“我想要一件东西。”
“只要我们办得到。”
知道金钦根本不配首席科学家这么酷的称号,可狱警还是没想到,他要的居然是个很丑的、只有半截的半身像,而且像是赶工造出来的粗糙货,细节处没打磨好的地方还割手。
他小心地把半身像递给金钦,在最后关头还是掉以轻心,大拇指被割出了一道细细的血痕:“这到底是什么?”
“这个吗?”金钦根本不怕那些毛糙地方割手一样,旋了一下半身像,笑眯眯地说,“这是我的24啊。”
“行吧。”狱警最烦金钦胡说八道来搪塞自己,他弯下腰给金钦开了电视,随便试着换了几个电视台,就把遥控器抛在床上,“什么鬼24哦,我看就是个……就是个……废铁玩意儿。”
金钦感觉掌心似乎被割破了,嘴角往下垂了垂,他低头看着怀里已经不太熟悉的半身像,大拇指摁在应该是准入信号的接收口,说道:“准入信号是个**烦,你得给我一个能用的家伙。”
“就这个遥控器,屏幕连着电视。”
“你们商量了很久,才想出这样一个十分天才的限制我的方法吧?”
头一次和金钦交锋占了优势,狱警愉悦地晃了下脑袋,比了个“OK”,背对着金钦,扭着屁股摇出了门。
“真是无知的人类。”金钦把半身像抱在怀里,试起了遥控器。
不过不得不说,这个方法真的天才……拿遥控器上的数字和方向键操纵,让遥控任何事物的难度和让人烦躁的程度都上了几个台阶。
成功登录了监狱发给自己的弱智权限后,金钦决定暂时停下今天的探索。
他取下眼镜,用力地揉了会儿眼睛,把半身像脸朝下倒扣在床头柜上,点开了电视。
和往常一样,电视循环播放着一段粉丝剪辑的视频,由无数个金钦参加活动时的进门瞬间拼凑而成,最早的一个瞬间可以追溯到他十八岁那一年。
也和往常一样,金钦耐心地看过前一分半钟,等到一分四十秒时,他看见落后自己半步,不知在说什么、脸上挂了点儿轻松笑意的奥河。
他的24。
“RRRRR222222222224!”N99破门而入,被奥河一把掐着后脖子捂住了嘴。
奥河更换主骨骼也有几个月的时间,N99还是看不惯这副稍显落魄的普通主骨骼,他皱着眉,撇着嘴从奥河手中扑腾到地上,踮着脚举起终端:“*,你也太他娘高了,我发现金钦上线了。”
奥河直接在N99头上盖了一掌:“说起正事儿怎么不结巴了?好像正事不重要一样。”
“你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啊。”
奥河拿简装版的手指在屏幕上擦了一下。属于金钦的权限编码,不要说倒背,哪怕他死了,只要有人在他碑前念起这串数字,他都能一跃而起,再展示一遍背诵功力。
N99还在身旁聒噪:“你什么感觉?我必须采访一下。”
“是金钦啊?”
“金钦肯定给监狱的人下迷魂药了。”
“你完了,你现在不仅长得像死人,提起金钦你的反应还是像死人。不是床头吵架床尾和吗?”N99把手指一对,“鸳鸯,大难临头各自飞,不对不对!吾妻死之年手植!君心如磐石,磐石无转移?”
奥河:“N99,我从现在开始,要生气了。”
N99一脸无辜,双手还在空中比画,企图抓到点儿背古诗的灵感:“啊?你嫌弃我?我不是话一直都这么多吗?”
奥河现在的主骨骼是最早一代的型号,极大保留了机器人的特色,做任何动作时,没有了肌肉、皮肤包裹,骨骼直接行动,非常灵活,也非常瘆人。
他舒展了一下五指,抽象地对N99笑了一下:“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我得脱岗几天,可以的话,帮我在A2跟前瞒几天。”
“好嘞,你去干啥?”
“讨个说法。”
第55章
室内太过干燥,哪怕窗边摆了一排绿植,金钦的嘴唇还是裂了一条小缝。
经过他又舔又咬之后,干裂的细缝变成了真正的伤口。被带着血腥味的刺痛“爽”到,他皱了下眉,终于暂时放过了可怜的嘴唇。
他每月例行的心理干预,据说是这所监狱80%的人都不需要的特殊服务。再结合这些人进来时背负的各式罪名,还挺能引发人思考的。
金钦此时就在想这件事。他还没有和任何一位狱友有过直接交流,倒是不断有人写信过来,落款不是真名,而是诸如“干枯玫瑰”“五月晚樱”“十二月雪树”的名字。
他把这些信通通拿去折了纸飞机,再从自己房门的小通风口丢出去,希望能起到羞辱对方的效果。
“穆医生,”金钦说,“给自己起一些非常傻的风花雪月的名字,是不是一种减轻心理压力的做法?”
穆章低头做记录,听他这么说,嘴唇抿了一下,语气里带着笑意:“如果我说是,你会试一试吗?”
金钦摇了摇头,舒服地靠在矮矮的沙发里,视线始终落在窗外积了白雪的山峰上:“我认为还是按时服药更管用,这些野方子不太适合我。”
这是金钦第十五次见穆章,他始终不太愿意让自己的状态松弛得太过,永远维持在一种绷着的、矜持的微妙轻松里。
他挪了下脚,被穆章强令换上的拖鞋和长毛地毯接触,发出了讨厌的摩擦声,他立刻把脚抬起,再放下,眉头皱了起来:“我不喜欢穿这种棉拖鞋,也不喜欢长毛地毯,很危险。”
“为什么?”
“总给我一种洗不干净的感觉,而且……”金钦想了想,努力组织了一下语言,“当你把脚伸到拖鞋里,或者是把手分开插进地毯的时候,你会知道自己将要遇到什么吗?一些玻璃碎片、一簇头发还是一枚苹果果核?你猜不到,所以只会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