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格爱人(37)
“你看……”金钦往里走了一步,“都不知道你叫什么,所以先别万死不辞了。”
奥河跟着他走:“反正我是你身边的人,叫我‘金钦那小弟’都可以。”
“再顶嘴,我就把你退回第八实验室去。”
相处时间久了,奥河早对金钦的这类威胁有了免疫力,他从侍者手里接过酒,递一杯给金钦:“‘金钦的俏情人’也不错。”
金钦瞪了他一眼,他在人群中发现了沈等则的卷毛,手里的酒杯成了抵达前的阻碍,他一把将酒杯塞还给奥河,快步走了过去。
奥河紧跟他:“我不吃醋,是我有品德;你太激动,就是你人不行了。”
自金钦接受军部问询的事走漏风声,沈等则的情绪就再次到了“离家出走”的边缘。上一次是他鬼迷心窍,帮方修盛监视金钦;这一次是他经验不够、能力不行、脑袋不活泛,把掺了私货的报告递给了军部……
也是他捉迷藏水平高,两人就在同一个实验室,他愣是躲了小半个月,无数次完美地避过了金钦。
今天运气不佳,他背对着金钦,雷达还没来得及发出信号,天然卷就被一把压到了底。
自家妈妈都不爱这头卷毛,世上唯一一个每次见面都要撸两把的人只有金钦。沈等则心里“咯噔”一下,僵着身子转头看他:“金……金……”
金钦的手还没从他头上离开,又揉了几下,才松开手:“几天没见,又结巴了?”
“我紧……紧、紧张!”
奥河小小地“嗤”了一声,眼不见心静,把视线转移到了窗外。
金钦听见了,背过手在他手心摸了一把,像是安慰,手离开后,却又立刻揽到了沈等则肩上:“陆女士托我给你做次免费心理辅导,去阳台还是休息室?”
因为害怕自己再栽到心眼多的人的手里,沈等则恶补了几天课,他一听金钦这么说,立马摇头:“不去休息室,万一被人录下来可怎么办,就阳台吧……”
已是隆冬,落城的气候依然不错,常绿植物点缀远景,耐寒花卉装点近处。
这还是沈等则第一次这么讨厌落城一点都不冷的冬天,他的手心不停冒汗,从栏杆传到手心的凉意根本不够降温:“我其实不用开导,我就是太笨了……也不懂变通,也不懂你到底在干什么,我……”
金钦没让他说完:“你认为首席科学家是什么?”
是我的毕生追求。沈等则咽了咽口水,不知该如何解释,他抬眼盯着金钦,小心地组织语言:“我妈妈希望我能出人头地,像我这个专业方向,首席科学家就是多数人心里的殿堂,也是我的。”
“是你的还是你母亲的?”金钦转了个身,背靠着阳台的栏杆,“近二十年,首席科学家的位置只有我和蒋辽源坐过,不说我,你看他的滋味如何?”
不怎么样……沈等则眼前闪过些迷茫,他是知道的,接任首席科学家时,蒋辽源脸上连一丝笑意都没有,不是为了保持严谨或是其他什么外部形象,就是单纯地连一点开心劲儿都提不起。
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外边的人削尖脑袋都想往首席实验室里钻,只为离这个“神位”更近一点。可他最近也见了很多原本就在“首席科学家”旁边的人,金钦、蒋辽源不说,陆平锦对这个位置干脆没有一点兴趣。
他摇了下头:“不怎么样。”
“我不煲鸡汤。”金钦耸了耸肩,看着等在室内还注视着自己的奥河,“你的身份越多,你离自己就越远。”
“从我进入第一实验室到写出镕的主程序,再至成为首席科学家,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多年了。我伪装它,它伪装我,落城区的人要一个仿若能给出光明未来的首席科学家,这个人最好公正、理智、无情,他对人类都不怎么样,对机器人只会更差,到最后,这么一个烂人,反倒成了人类的救星。”
这些事对方修盛、陆平锦、蒋辽源这样的人来说,是提都懒得提的心知肚明,可对沈等则来说,更像是从未思考过的硬币的另一面。
他一腔热血,想像十八岁的金钦一样,开创一个系列;想在自己三十岁前,能够找到支点,阻止落城区与第三自由军的纷争;最好,在死前,能让自己的名字刻在英雄碑上。
这是他以为的完美的一生,他从没想过,第三自由军因何而生,人类为何恐慌,机器人为何叛逃。落城区的明天不在地图上,而在棋盘上。
“小沈,你可能以为我在吹牛。”金钦拿大拇指在食指指腹掐出一道红痕,“但两月后的大选,我押了方修盛,那么就是他了。”
“这一次,我站军部,未来三年,落城区就将由军部主导。”
“顽固派对机器人累积六年的政策,将由我从负走到正。”
沈等则仿佛一秒看尽了落城区未来三年将要绽放的所有花朵。
他不是笨蛋,而是和金钦、陆平锦一样,靠聪明踏破原本阶级的人。在被“未来三年”刺激得面红耳赤之际,他敏锐地意识到了某个点:“是哪个‘我’?”
是作为首席科学家的金钦,是作为“首席科学家”,还是作为金钦?一级研究员是肉眼可见的天花板,那首席科学家呢?首席科学家再往上,是庞大的军部,是成功连任两届的以顽固派为首的办公厅,在这样的强权下,首席科学家又能如何?
过去的六年不属于落城区的每一个人,那未来的三年又有何异……
金钦从口袋取出支细烟,这是陆平锦郑重交给他的,他又转交给了沈等则:“但你不一样,你有足够多的时间思考你到底是什么人,然后再选择要去做什么人。你还没有踏进洪流,所以即便是洪流,也奈何不了你。”
他没说完的话是,不同于十八年前的金钦,沈等则异常幸运的是,在选择入口前,就有了一位陆平锦保驾护航。
奥河是天然“狗腿子”,察觉到玻璃门外的话题已尽,他机敏地拉开门,为金钦制造了足够漂亮的退场。
“刚才说了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话,”金钦握着他的手跨到室内,“简直有一点想要珍惜我这颗漂亮脑袋了。”
“确实挺漂亮。”
“听错重点了。”金钦纠正道,“重点是珍惜。”
“哦,明天给你雇一队保镖。”
为一群书呆子准备的晚宴,酒的酒精度数极低,甜点花样繁多,音乐质感轻柔,这样一个宛若温室的宴会厅,金钦却不愿踏进一步。
他没往前走,靠着玻璃门,变戏法一样又从口袋掏出几颗花生:“想杀我的人排起来能连起东西线,然后会合起来再排到落城,一队怕是不够用。”
“一队保镖是按你平时的小气程度算的,要是给够预算,哪怕绕星球一圈,也有办法。”
“两百块,够不够买你一小时不顶嘴?”
“按你的身价来算,不够。”奥河在他竖起的指尖上亲了一下,“按我们的关系来算的话,只要你要求,我可以乖。”
指尖酥酥麻麻,金钦搓掉花生的红衣服,食指一推,喂给了奥河:“公共场合,我说公开关系了吗?”
“那就是我追求之心太重,情难自禁。”
“我要求你乖一点。”
“好,遵命。”
接下来的几秒有些离奇,奥河向来说乖就乖,收放自如,今天说完“遵命”,脸却立刻靠近了二十厘米。
也是知道奥河靠近,金钦才没躲,感觉他抬手从自己耳边捉住了什么东西。
等不及他回头去看,奥河就把他的头按到了自己怀里,两人都熟悉的香氛气味一瞬间裹住了金钦的鼻子,他吸了几下,知道这是奥河在保护自己的漂亮脑袋。
在家里,金钦可能会像只鹌鹑一样躲着。
可现在是外边,感觉奥河的手劲儿一松,他就抬起来了头——动作分解一下来看,他理好头发,摆正衣领,然后才抬起了头。
他站在原地没动,看着奥河清理了从身后阳台蹿出的一队刺杀者,动作利落,心狠手辣,均是就地毙命。像是两人才是这场袭击的组织者,提前串通好拿这些人立威一样。
大选在二月底,金钦早就把珍惜漂亮脑袋的事摆上了日程,他也不太在意这时袭击的是什么人。他的视线穿过惊恐的温室科研人员们,落在了遥遥人群之外的蒋连源身上。
蒋连源爱穿乞丐装,经常衣不蔽体。这次来参加晚宴,身上的布料还是不算多。
他盯着金钦,罕见地没有上来刺几句,而是举了下酒杯,格外乖静地遁入了人群。
金钦早年都不与蒋辽源计较,更不要说他这个便宜弟弟,他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平静地收回了投放过远的视线。奥河的战斗已被晚宴安保人员接替,他看着奥河,突然说:“我一直没来得及问你,这不是R系的战术动作,你从哪里学来的A系战术动作?”
奥河指尖还夹着刚才从他耳后“摘”来的子弹,手指内侧的金属骨骼正在冒着细碎的火花,他像献花一样,把子弹举到金钦眼前:“借了你的权限,没事就看看镕、A2什么的,自学的,这个答案满意吗?”
金钦接过子弹,随手扔在了旁边的烟灰缸里,他摸了下奥河手上的伤处:“第八实验室的主骨骼,成年男子的造价是两亿起步,你这种级别的主骨骼,我都不忍心算到底是多少钱,下次不要这样了。”
“是心疼我,还是心疼钱?”
这个问题太过尖锐,金钦说不好,他摇摇头:“我们得提前离开,就说我旧伤复发,要提前离场。”
李俭嘴里刚因为这场突袭起了一串燎泡。晚宴恐怕聚集了落城60%的杰出科研人员,这都不算什么,一两个还是损失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