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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魔头不相信眼泪(8)

作者:mnbvcxz 时间:2019-03-23 11:42 标签:狗血

况且他今日上楼,并非为了与朔风城城主决一死战,而是……而是不忍……不忍他的师父,就这样惨死在城墙之上。
那个大魔头躺在地上昏睡着,红的衣,红的血,躺在朔风城经年不化的皑皑白雪中,苍白的指尖落在腹部,再也不见曾经张扬跋扈的模样。
徒弟心如刀绞,好像大魔头受过的那些痛都和他每一寸神经紧紧系在一块儿,让他四肢百骸都在隐隐作痛。
徒弟无心再与城主缠斗,他一掌运出十成内力,朔风城内狂沙漫天雪花飞舞,趁着城主稳固内息之际,徒弟猛地冲上去,把大魔头从雪中抱起来,飞快地跃下城墙,消失在白雪深林之中。
长秦关外人烟稀少,徒弟带着大魔头狂奔数十里,才终于找到了一个为附近猎户看病的郎中。
郎中捏着大魔头的脉搏轻轻一按,心中便有了答案。他叹道:“胎气如此不稳,孩子竟仍然稳如泰山,老夫行医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强大的胎儿。”
徒弟呆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郎中:“胎……胎儿……”
郎中说:“怎么了?你们不是夫妻?”
大魔头慢慢醒了。
他的身体有很强的自愈能力,自幼如此,常常被父亲嘲讽,是个天生受虐的种。
他腹中还有些痛,那种痛却已经不再尖锐刺骨,而是闷闷的,丝丝缕缕钻进经脉之中。
徒弟惊恐地喊:“我们怎么可能是夫妻,他是我师父啊!”
大魔头心中慢慢冷下去了。
原来……原来他竟还有期盼,期盼着他的小徒弟,对他也有些情愫。
郎中捏着大魔头的脉搏,问小徒弟:“那你师爹去哪儿了?”
徒弟张大嘴说不出话来。
师爹……他哪儿来的师爹……
大魔头十三年来从武林盟看到魔教,看谁都觉得不顺眼,从未对哪个人青眼相加过。
况且……况且……
徒弟说:“我师父……他是个施人啊……”
郎中说:“可他怀有身孕,已经一月有余了。”
徒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才符合他为人徒弟的本分。
他嚣张跋扈的师父居然怀了身孕,可师父……师父为什么从未提起过?
原来师父这段时间精力不济武功受损,竟是因为怀了孩子……
徒弟看向躺在床上的大魔头,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个魔头,居然……居然……
憋到最后,徒弟也只能喃喃说了一句:“大夫,抓药吗?”
大魔头怔怔地看着老郎中家简陋的屋顶,手指轻轻隔着衣衫抚过小腹。
那里还平坦着,看不出一点有什么身孕的痕迹。
可就在那里,一个小东西已经开始慢慢长大。
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只会是一个人的……
他的徒弟,他这辈子唯一有些暖意的人,那一夜,他们曾经行过了夫妻之实。
徒弟去煎了安胎药,默默喂大魔头喝下:“师父,喝药。”
大魔头低声说:“我不想要他了。”
他这一生,都无法对孩子的父亲吐露真情。
他的徒弟已经成亲,有了名正言顺的家室妻子,他又算什么东西呢?
徒弟说:“师父,是谁的孩子?”
大魔头轻声说:“重要吗?”
徒弟紧紧握着拳,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怒意,他说:“无论是什么人,他让你怀了身孕,又怎么能如此弃你于不顾!”
大魔头微微侧头,看着他的小徒弟年轻英俊的脸,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他没有弃我于不顾,只是……缘分太浅,不得善终。”
对,他的徒弟,他腹中孩子的父亲,没有弃他于不顾,甚至已经抛下了自己的发妻和武林盟,带他逃离朔风城,如此尽心尽力地照顾他。
只是缘分太浅,太浅了。
浅到让他不敢奢求还能再有以后。
徒弟看向躺在床榻上的大魔头,心里难受得哆嗦。
他的师父,他嚣张跋扈倨傲癫狂的师父,何曾为了一个人,卑微退让到如此地步!
原来情之一字当真如此重要,竟让曾经无情无义的魔头,连被抛弃,都无怨无悔。
大魔头说:“你如果不想杀我报仇,就走吧。当日朔风城布下陷阱要诛杀武林盟众人,你的小娇妻,可在其中?”
徒弟低声说:“没有。”
大魔头沉默了一会儿,说:“别让我再看到他,我下次见面,还是会杀他泄愤。”、
徒弟不解:“师父,你为何一定要杀人?”
大魔头说:“我讨厌他,所以要杀他。你走吧,再烦我我连你一块儿杀。”
徒弟说:“师父……”
大魔头生气了,翻身留给徒弟一个后脑勺:“滚蛋。”
徒弟没有离开。
他也说不清自己对大魔头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恨,自然是恨的。
哪怕知道是自己的父亲当初对霍其情造下的孽,可他恨霍厉已经恨了这么多年,怎么是说放下就能放下。
可他放不下恨,却也放不下那个嚣张跋扈的大魔头。
于是徒弟叹了一声,不依不饶地说:“师父,喝药。”
大魔头说:“不喝,本座要打胎,喝什么安胎药。”
徒弟有点生气了:“你身受朔风城城主一掌,差点命丧与此,腹中胎儿却纹丝不动,他如此努力求生,你却要亲手杀了他!”
大魔头背对着徒弟,沉默着捂住自己的肚子,他又开始觉得痛了。
徒弟说:“喝药。”
大魔头不肯。
徒弟生气了,放心药把大魔头从床上抱起来:“就算明天要杀他,今天也要把安胎药喝……”
话音未落,徒弟忽然僵住了。
他看见了大魔头的眼睛。
那双浓艳的,锐利的,总是阴沉暴戾的眼睛里,竟有一滴凄楚的泪,顺着眼角滑落到了发里。
这个魔头……他……他的师父……在哭吗?
大魔头还未擦去的泪痕猝不及防地撞进徒弟眼睛里,他几乎是恼羞成怒了,一拳打在徒弟胸口,想要像从前一样把这个不孝徒儿打出荒梦山去。
可他这一拳落在徒弟结实的胸口,却轻飘飘的毫无力道。
像落花,像飞雪,半点都不疼,只是轻轻柔柔地落在心尖上,戳得徒弟有些恍惚。
大魔头浑身经脉乱成一团,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眼眶酸痛的厉害,甚至想要大哭一场。
可他不能落泪,落泪是弱者卑微求饶的无耻行径,他不屑于此,他厌恨那些柔弱哭泣的小承人。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他成了他最厌恶的那种人……
徒弟慢慢地,试探着把大魔头抱进怀里。
大魔头不太愿意,可是也没有多少挣扎的力气了。
徒弟轻轻抱着大魔头,十三年来,这个魔头总是高高在上的模样,对他连打带踹,于是他从未察觉,他的师父肩膀如此单薄,腰肢如此纤弱,颈后泛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冷香,比他的妻子更加柔弱,更加不堪一击。
徒弟有些不安。
他的心乱了,却不知是为何而乱。
他想要立刻逃离这里,紧紧拥抱着的手指却一寸都舍不得松开。
大魔头挣扎不开,只能认命地窝在自己徒弟怀里,喃喃道:“崇毅,我的武功废了,你想什么时候杀我,就可以什么时候杀我,你高兴吗?”
徒弟说:“师父,不要胡说八道。你只是因为怀有身孕,影响了气海,因此才内力不顺。我会护着你,直到你产下胎儿,恢复武功。”
大魔头很想相信徒弟说的话,可他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
他不只是经脉不畅气海淤塞,而是他那股生来便有的神力,消失了。
大魔头闭上眼睛,轻声说:“本座累了。”
徒弟轻轻叹了一声,说:“睡吧,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大魔头睡了。
他睡得并不沉,好像冥冥之中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并不相信徒弟在他耳边许下的那句誓言。
他觉得徒弟会离开。
就在今夜,从他身边离开。
黑漆漆的夜,只有夜风掠过树梢的沙沙声。
徒弟坐在屋顶发呆。
大魔头不愿与他说起旧事,他又何尝不是为了那些往事痛苦不堪。
因果轮回,冤冤相报,贪欲,恨意,恐惧,依恋。
这个江湖千百年来都是如此,为了一件珍宝,或者一本秘籍,厮杀得天崩地裂不可开交。
可他呢?
他和他的师父,又会走到什么地方,是决一死战,还是永不再见。
难道上天还肯眷顾,让他们像现在一样,假装一切都不曾发生,依旧是师恩似海徒弟孝顺的一对师徒?
远处,黑漆漆的雪夜深林中,响起了一串突兀的马蹄声。
徒弟起身提剑跃下屋顶,挡在了大魔头歇息的房前。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新婚不久的小妻子。
小承人从马上匆忙冲下来,眼角还带着泪痕,哭着扑进了徒弟怀里:“相公!”
徒弟有些不自在地握着小承人的肩膀:“润白,你怎么会来这里?”
小承人哭着说:“朔风城一战,父亲身受重伤昏迷不醒,你也失踪了,我又担心又害怕,就带着人在朔风城附近四处寻找,我终于找到你了……”
徒弟愧疚地说:“抱歉,事发突然,没有向你报信。父亲伤势如何?”
小承人趴在徒弟怀里无助地哭着:“大夫说……说父亲身中剧毒……箭簇伤及心脉,已经无力回天,除非……除非我能找到青崖派失落的鲛人珠。相公,你救救父亲吧……我求你……救救父亲吧……”
徒弟知道鲛人珠在何处。
大魔头昏迷不醒的时候,他帮郎中脱了大魔头的上衣清理肩上的伤口,鲛人珠就在大魔头内衫衣袋里。
可是那鲛人珠……却是中原武林从霍其情胸中剖出的物件,他又怎么能替大魔头做主,用这样一件逝者遗物,去救当年的凶手之一。
小承人看出了徒弟的为难,有些失望,更多的是绝望,他挣开了徒弟的手,泪流满面地缓缓后退:“相公……你不愿帮我……你为什么……总要护着那个魔头……他杀了你的父母亲人,你为什么还要一直护着他!我才是你的妻子!现在性命垂危的人是你父亲啊!!!”
徒弟说:“润白,若我能救父亲,哪怕付出我的生命我也不会说一个不子,但霍厉不欠武林盟什么,更不欠你我什么……”
他话未说完,身后却响起了大魔头懒洋洋的声音:“吵什么吵,坏了本座的美梦。”
徒弟回头,看着大魔头倚在门框上,手中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颗珠子,正是他从青崖派少掌门手中抢来的鲛人珠。
小承人看着那颗珠子,想要上前,却迟迟不敢,委屈得眼眶通红泪流满面。
大魔头冷冷地翻了个白眼,把那颗珠子在手里扔着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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