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遍修真界(220)
他在心里飞快地拆分了“九江”这两个字数遍,还是折腾不出一个听得过去的女名。就在他几乎都要把朋友的名字借过来用的时候,楚腰恰好踏上了他身后门槛。
“他叫似娣。”楚腰淡淡道。
洛九江:“……”
婢女拢香足足反应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此“似娣”非彼“四弟”,她有点不可思议地问道:“为什么起这个名字?”
为什么?呵呵,洛九江还想问呢。
然而楚腰拢着袍袖踩在门槛上不说话,洛九江只能发挥瞎编乱造的本能,装作自己名字就是“似娣”没错。
“这不是,小时候家里穷,就指着生个儿子传香火吗……”洛九江咬着牙根,一点一点地把话往外挤道。
拢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看了看楚腰的脸色,到底是没能抵挡过自己的好奇心,小声道:“那最后是生没生出来弟弟啊?”
洛九江深沉地想了想,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没有,根本不管用,生到九个都是一个性别。”
“哎呀,白瞎你挺俊个大姑娘了。”拢香也就很惋惜地咂咂嘴。
洛九江:“……”
她踢踏着脚步捡起院子里的扫帚去打扫院子,洛九江跟着楚腰进屋再合上门,门上刚一关上,楚腰就忍不住地笑出声来。
“你这个声音……”楚腰笑得肩膀一耸一耸,他握着洛九江的手腕蹲下,当真是一点形象也无了。
这也不怪楚腰,任何人但凡看过洛九江最初的女装形象,再听听他如今的这一把又娇又软的嗓子,都不能忍住笑的。
洛九江给人做笑料也不是第一回了,如今已经打磨的十足心宽。楚腰要笑就笑,他自己进厅里给自己倒了盏茶喝着。
等过了一会儿,楚腰终于从他那膀大腰圆的娇滴滴小娘子的联想中缓过劲儿来,洛九江才无奈问他:“怎么给我起了这样一个名字?”
他不开口倒好,一开口楚腰又笑得背过气去。
洛九江:“……”
他那黄莺初啼一样的脆嫩嗓音确实是太标准了些,洛九江自己想想,也忍不住笑了。
等过一会儿,楚腰才有精力回答他那个问题。
“名字起的土一点,也方便你露馅。”楚腰正色道:“何况这既暗指你男儿身份,又和你的本名无太大差别,你不喜欢吗?”
洛九江迷茫道:“不对啊,差别大了吧。等等,我土吗?”
楚腰早把洛九江这个人从名字到审美,以及扮做女装时的神态等零零总总诸多事体嫌弃过一遍,因此此时听得这个问题,也只是含笑不语。
他的眼神是多么的温柔又善解人意啊。
他这样美丽动人、体贴柔弱,简直让洛九江质疑一句“难道我真的很土”都是一种罪过。
洛九江:“……”
洛九江长吐一口气,就此认了。
恍惚之间,他想到自己从前在青龙书院里振振有词应对阴半死,口称“老阴”,还问他难道想被叫做“老伴儿或者老死”时的旧事,便是一阵神志恍惚。
倘若这事现在给阴半死知道了,想必得鬼气森森地称赞一声“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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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销魂界披香宫之外,却完全没有披香宫中的宁静与平和。
销魂卫们挨户排查,光天化日之下便破开一户户住宅的防御法阵,几乎将一条条长街都闹得烟嚣四起,鸡飞狗跳。
沉渊当然听见了外面的动静,他在察觉门外那一队人正在拍撞宅门时,就皱起眉头,先抢身进了洛九江的院子。
按照他和洛九江之前商量好的方案,毫无自保之力的方昭被他连续打过几个手势,在确保方昭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之后,沉渊就把他放进了院中的水潭。
随后,沉渊又在水潭上快手快脚地布下了一排保护的阵法。
这样万一沉渊和外面的人发生争执,一时无法抽身相顾方昭的时候,容貌外形比较奇异异端的方昭,就有很大概率会被外人当成屋主养的妖兽什么的。
虽然说起来实在让人无语凝噎,不过这样确实能够保证方昭的安全。
做好了一切准备之后,沉渊皱眉上前,打开了那扇已经被外面撞得簌簌落灰的大门。
你们有什么事?沉渊用眼神问道。
岂料一见沉渊现身,绕着他大门不放的那一圈人登时推出老远。沉渊眼尖,还看到有人催动了神识联络的法器。
“是他吗?是不是他?!”
“黑衣长刀!对上了!”
“青丝如墨!一点没错!”
“英眉朗目,正是这个长相!”
“身高八尺,半点不差!”
“没错!”这群人绕着沉渊亮出手中兵器,口吻笃定,防备又念念有词,统一口径。
“之前大闹了狩猎会的修士,就是这个家伙!”
沉渊:“???”
我干什么了我?你们再说一遍?!
他沉渊这几天明明连大门都没出!
这算是个什么事?蛟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吗?!
第221章 旧识
在楚腰回到内宫的下午,就有三五个炉鼎前来结伴拜访。
洛九江的神识已经提前探查到那五个炉鼎在往楚腰所在的方向走来, 但比这五人的身影先入门槛的, 是一股浅淡的香风。
这五人身上的熏香气混在一起, 透出一种让人浓淡适宜的沁人心脾来。
他们各着浅蓝、浅粉、浅绿、浅黄以及浅杏色裙衫,手中各自持一柄颜色配套的油纸伞, 于午后昏昏慵懒之际联袂而来,彼此之间气息和谐仿佛能够入画。
楚腰和他们显然都是老交情了,一请一让间, 五人就各按次序入座。厅里的拢香早就被楚腰打发下去偷闲, 房里只留下洛九江一个, 引来他们几个隐晦的打量眼神。
“不知这位是……”
楚腰手指在洛九江肩头轻轻一拂,柔声道:“他和我一起出来, 尽管身份上只是侍女, 但说来亦是自家姐妹。我们虽然未曾举帕盟誓, 但也总是金兰之交。”
洛九江从听到“姐妹”两个字起, 就要很努力地忍住自己不笑。
偏偏这五个人一个个都当了真,居然还有人起身给洛九江让座, 然后还向他请教问题。问他“三田清则内外明”后, 当是怎样一番作解。
这话是指修士上中下三丹田各自澄清, 充满灵气, 神志清明, 体魄强健,周身经脉干净,然后便好浑身灵气运作, 于经脉中流淌一个周天。当世能修到筑基的修士,没有几个不知道这个道理。
洛九江顺口就回答了这个问题,那绿衣女子也万分客气地感谢了他,然后大概一时三刻不到,洛九江就被他们五个联手支去厨房取点心了。
洛九江:“……”
他当然不是那么死心眼的人,只消把刚刚发生的事在心里重过一遍,就猜到自己怕是没答上什么该对的暗号。
洛九江对此事也不太介怀,他问过拢香之后,就一路往厨房而去,还恰好借此机会摸一遍内宫的布置。
路上他独自走着,心中暗暗猜到:想必“三田清则内外明”后面会有一句“八宝具得腊饭香”之类的口号吧。
这却是他有所不知了,楚腰苦心经营这炉鼎之中的小小集体多年,其中的“黑话”单拎出来,也未必比外面的黑街暗市要少。
实际上“举帕盟誓”和“金兰之交”两词连用,本来就是他们自编的黑话一种,至于那个有关丹田修炼的问题,却更是摸透了洛九江的老底。
但凡修过炉鼎功法的人都知道,炉鼎的功夫,从来没有灵气从经脉里游走的道理。
润如凝脂的肌肤就是他们的经脉,如花似玉的美貌则是他们的丹田。
炉鼎的全部荣辱都牵系于自己的身体,除了最浅显,最粗俗,最鄙薄的用途之外,他们不被允许有第二条活路。
而十四年来,楚腰于夹缝之中苟延残喘、勉强求生,拼尽全力也要给自己活动开一丝松快的余地,为的就是那个不知何时才见端倪的第二条路。
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很久了。
在洛九江所不知道的地方,屋内的六个人推开所有窗扇,令明亮的天光流泻入方堂之内。
打开窗户之后,这间正厅就基本等同于四面透风,他们无论说什么也不怕人听,而外面的人只要靠近,就会被发现。
这六人在光天化日之下通过“园里的白牡丹近日盛放,于月色下观赏最宜”以及“要是姐姐肯再给我一盘桃花酥,我就赠你一罐去年存放的香茗”等对话,无声地敲定了某些事实。
如果说在猎场时楚腰还能不甚隐晦地说出“是我们自己帮我们自己”这种话来,那进了披香宫后,一切都变得更不着痕迹。
所有意欲反抗的痕迹都被香灰掩去,一切杀机都融化在楚楚动人的眸光里。鲜血被用“丹蔻”、“口脂”、“红梅花钿”及“白鹤冠翎”等物事反复指代,一遍又一遍地出现在他们的交谈中。
然而就是穷奇本人坐在这里,也不能从他们笑意盈盈的往来中听出哪怕半点不对。
最后楚腰用一句“我们是不是许久没交流过遣美诀了?最后一式大家可还熟练?“作为结尾。话音落定之后,在场六个人同时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来。
那是一声无声宣告的“杀”字,是楚腰在披香宫里生活了整整十四年,也不敢光明正大吐出的字眼。
此事若成,穷奇身死,我从此想在哪儿说这个字便说;此事若败,吾等就义,黄泉之下,我从此想什么时候说这个字便说。思及此处,楚腰眉眼间渐渐浮起一缕傲然。
楚腰将十指交叠在一起,慵倦曼丽地抻长了自己柔若无骨的腰肢,极放松地伸了个懒腰。
大事将举,前途未定,然而屋内的六个人,每人面目上都隐然含笑。
因为接下来无论是生是死,他们都将迎来自己的结局,他们都将拥抱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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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的洛九江正极小心地在披香宫的内宫探索。
“狩猎”只是为春情宴准备的热身,与狩猎只相隔一日。
换而言之,等到明天,这场穷奇精心准备的欢宴就将开场。
其实按照往年惯例,“狩猎场”中的人大约十分有一能有幸被带到春情宴上凑数,不过今年,洛九江已经用实际行动保证过,他们一个都去不了了。
此时的披香宫内,洛九江神识稍放出去,但并不敢铺张开太远,每一次收放时都极小心,几乎是以丝为单位往前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