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四十四号(96)

　　谢欢哀怨地看过来，“沈家哥哥，我能活下来，真的挺不容易的。”
　　沈浔：……他虽然没说话，但其实也有点这么想……
　　其实也不能怪谢老，主要是离恨渊下数百年来从未有过活人，上面有阵法，活人根本下不来，他们压根就没想过会有活人能来。而且鬼魂和尸体是没有神智的，自己都浑浑噩噩，离恨渊下又鬼气森森，他们哪里分辨得出。
　　像谢老这样活着的时候修过道术，所以死后魂魄倒是还保有神智，可这样的鬼魂寥寥无几，而他们仅有的几个又在渊下住了好几百年，早忘了活人什么样了。
　　反正如果谢老没羽化的话，他也绝对不会承认，只是因为他自己迷糊的！
　　无论怎么说，小谢欢是以十分惊人的缓慢速度长大着，可能因为小时候营养没跟上，所以一直长得瘦瘦小小的。再后来，谢老的心头执念散去，羽化归风，只剩谢欢一个。
　　谢欢闲得无聊，记得谢老在的时候总给他讲人间的事，很向往人间，更想做个人，于是便想造个人间出来。
　　于是，就有了后来的万鬼城。
　　于是，来万鬼城的鬼尸妖魔就原来越多。
　　长者道：“当时啊，我们都没想到这万鬼城能建起来，谁想还真成了，我们小阿欢真棒！”说着长者摸了摸谢欢的发顶。
　　谢欢故意往长者怀里钻了钻，像只讨宠的小动物。
　　沈浔把手送到嘴边微微握拳轻咳了声。
　　谢欢纳闷地坐直看过来。
　　沈浔这才放下手。
　　谢欢不知想到了什么，闷闷道：“沈家哥哥，其实万鬼城不叫万鬼城来着，叫‘人间乐园’，多好听啊！可是大家都不同意，非要叫‘无名城’，说宁愿没有名字，到后来因为来的鬼尸越来越多，才被大家传着叫了‘万鬼城’，沈家哥哥你说，哪有‘人间乐园’好听嘛？！”
　　沈浔弯了弯嘴角，也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轻声道：“嗯，小阿欢起的名字，最好听了。”
　　长者眯了眯眼睛，是巧合么，他怎么觉得，这个沈浔摸的地方，就是刚才自己摸过的呢……
　　为了验证，长者又摸了摸谢欢的发顶，同时语重心长道：“不知不觉，已经十五年了啊……”
　　果不其然，长者的手一离开，沈浔的手又覆上来了，一边摸着他柔软的头发，一边忍不住想到了另一件事——
　　十五年……那么说，他俩同龄啊？那自己一直被叫哥哥……
　　谢欢：“沈家哥哥？”
　　沈浔朝他看来，“你说什么？”
　　谢欢：“我叫你啊。”
　　沈浔：“叫我什么？”
　　谢欢：“沈家哥哥啊。”
　　沈浔嘴角弯了弯，没再说话。
　　长者终于受不了地走人了，顺便还拎走了某只犬妖。
　　见他们都走了，谢欢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只鸡腿来，伸到沈浔面前，“终于走了，沈家哥哥快吃！”
　　沈浔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忍不住伸出捏住他的脸……
　　知道自己是人之后，谢欢的反应并没有多开心，对于沈浔还有些好奇，毕竟刚知道自己是人的时候，谢欢很开心的，而且他的愿望就是做个好人。
　　谢欢给他的回答是——我一直想做个好人，重点在于“好”而不是“人”，只要能和大家在一起，“好鬼”和“好人”并没有区别，得知自己和大家不一样当然会难过，毕竟，人的世界比鬼复杂得多。
　　沈浔曾数次想给沈天昊传递消息，告诉他离恨渊下的情况，可是毫无办法。飞鸽传书、或者自己逃出去，都不现实。
　　若不是知道不是长久之计，沈浔有时甚至在想，一直在离恨渊下生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毕竟他有生以来，觉得最轻松自在的日子，就是跟一群鬼怪渡过的。
　　可惜，终究不可能。　
　　既然知道了离恨渊是什么情况，他该离开了，无论用什么办法。
　　后来沈浔发现，他的法术和灵力在渐渐恢复。原来离恨渊上的阵法效力是暂时的，经过修养是可以慢慢恢复的。于是沈浔便想着，等自己恢复之后再御剑离开向父亲汇报吧。
　　只是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为了多留几天而找的理由。                       
作者有话要说：　　谢欢的成长过程把我笑够呛，哈哈哈~~
不存在换名字换身份什么的，他俩还是他俩，他大舅还是他大舅，都是木头，都是他舅
还有，那时候还没有传音符，那是谢欢后来发明的。曾经有读者猜言小楼是喋血鬼王，我说不对，如今可以揭秘了，因为谢欢才是喋血鬼王，言小楼是蓝兮公子，哈哈哈，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谢谢读者“天夜无心”,灌溉营养液+102018-11-15 10:3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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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别

　　既然身份已经揭穿，沈浔便从乾坤袋中取出自己原来的衣服换上。
　　今天一天他都没看到谢欢，遂出门去找，然而走遍了整个万鬼城都没有看到他，沈浔想到一个地方。
　　离恨渊下，万丈峭壁。
　　他还没走到峭壁前，只听到上空又传来破风声，一道鲜红的身影坠了下来。
　　沈浔二话不说忙着轻点足见飞身上前，稳稳地将他接住，甚至额角都渗出了细汗。
　　谢欢似乎也没想到他来，那双平日里便仿佛有星星的眼睛更加璀璨，定定地看着他，“哥哥，你又接住了我。”
　　沈浔脸上一烧，放下他，“你怎么又来爬了？都说了这里这么高，不是人力能爬的上去的，你若当真想去人间，我……”沈浔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已经恢复修为的事说出来。
　　“我不想去啊！”却听谢欢这样道。
　　沈浔以为是他不会飞，只能用手爬，而离恨渊太深，爬到一半累了才会放手，任由自己砸向地面，反正摔不死。
　　谢欢对他这样说：“我只是喜欢向上爬，只是好奇人间是什么样子的，好奇，但不向往。因为城里的哥哥姐姐叔叔婶婶爷爷奶奶常说，人间是最可怕的地方，人，是最可怕的存在。人间繁华不过表面，内里的阴暗远比万鬼城更甚。”
　　所以他只是喜欢往上爬，却从不想真正登顶。毕竟，那层结界从下而上并不影响。
　　沈浔看着他没有说话。
　　无法反驳。
　　谢欢单手抱胸，另一手托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他，道：“可是现在我觉得，他们说的不对。”
　　沈浔挑眉看他。
　　谢欢笑道：“沈家哥哥你就不是，我认识的第一个人类就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子，我真幸运。”
　　沈浔敛了敛眸，轻声的说了句：“是我的幸运。”
　　“哥哥你说什么？”谢欢微蹲下身看着他。
　　沈浔摇摇头。
　　谢欢依旧微蹲着翘首看他，甚至眼中带着惊艳和羡慕，眼睛里的小星星在闪烁。
　　看出他的心中所想，沈浔道：“要不要我为你束发？”今日沈浔换回自己的月白色长衫之后，头发也半绑半束了起来，温润如玉玉树临风，不似刚来时为了扮尸体，披头散发作狼狈状。
　　谢欢忙不迭点头。
　　谢欢往日里总是长发披散，些许碎发挡在额前，犹如山中的精灵，慵懒中带了一丝邪魅。而城中的万鬼也都是千奇百怪什么样子都有，谢欢在渊下住了十五年，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打扮又如此俊美的人，心中不免生出向往。
　　沈浔拉着他到一边坐下，自己走到他身后，从乾坤袋中取出木梳，缓缓地为他梳头。他的头发很长，很软，犹如海藻一般，很好梳理。很快，沈浔为他梳好，取出一根与自己一样的月白色发带给他系上。
　　他在天一阁束发一直都是戴玉冠的，但是那玉冠标志性太强，他来离恨渊前并没有带。
　　谢欢站起来高兴地转了几个圈，然后凑他面前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快夸我快夸我”的表情。
　　沈浔噙着笑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伸手将他的头发又散了下来。
　　谢欢莫名地看着他。
　　沈浔嘴角弯了弯，“就这样吧，这样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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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沈浔穿着天一阁招牌性的月白色长衫，来万鬼城的众鬼有认出来的，沈浔也没有隐瞒，对谢欢言明了身份和来意。
　　有鬼民问：“所以说，是玄门百家对离恨渊心生忌惮，于是派你先来打探，打探清楚后就派人来打我们了？”
　　沈浔道：“打探是真，攻打却未必。我不会。”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鬼民道：“你说不会有什么用啊，我没死的时候可记得，玄门百家人多了去了，你一个哪拦得住。”
　　沈浔：“我会想出两全之法。”
　　谢欢道：“世事安得双全法。”
　　谢欢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一人众鬼齐刷刷地看他。
　　谢欢抓了抓头发，“谢家爷爷没走之前天天叨叨这句，我顺口就说出来了，说错了？”
　　众鬼民忙着摇头，“没错没错，你是不会错的，说的太对。”
　　沈浔也轻轻摇了下头，口中说的却是——“我定会有双全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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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沈浔最终还是要走的。
　　他要走的消息终于还是被传了出去，他走的那天，倾城相送。
　　那些鬼尸妖魔哭得稀里哗啦的，十分不舍。
　　“沈大师，这是我晒了好几天水晶石养出来的尸虫，特别肥美，你一定要收下！”一名男尸提着一个瓶子，眼泪汪汪道。
　　自从万鬼知道他会厨艺之后，他就多了沈大师这个称呼。他原本是叫沈大师傅的，听起来就像某酒馆的大厨，后来万鬼觉得叫四个字太麻烦，就把“傅”那个字省略掉了，省掉也好，沈大师还可以冒充一下捉鬼大师驱魔大师什么的……
　　沈浔讪讪地伸出手刚要接过那个瓶子，另一名女尸打掉那名男尸的手，啐道：“又给沈大师送尸虫，都说了，那么恶心的玩意你自己留着吃好了，沈大师才不吃呢！”说着，女尸满目桃花地看来，“沈大师，这是我亲手绣的手绢，请你一定要收下呀。”
　　这手绢绣的是女子的肖像，问题是这女子是因马车肇事而亡，死状着实……
　　沈浔谦逊地拱手接下，道了声多谢。
　　还有各种五花八门的礼物，很快沈浔被满满地塞了满怀。
　　“沈大师你有空一定要回来看我们啊。”
　　“沈大师我们会想你的，你也要想我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