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四十四号(19)
他这定身咒是独门咒法,灵异至极,若对方是玄术高深的前辈也就算了,他打不过自然也就定不住,可是这几乎不可能。
这定身咒说白了是缚鬼咒,以咒术唤来幽冥鬼手缚身,几十成百只鬼手抓住你,如此才动弹不得。如果是玄术高深的前辈,一开始就不会中咒,一旦中了就只能由施咒人解开。可他抓人的时候明明探过,确定言小楼没有一点内力玄术,也是确确实实中了咒。
那么只能说明,这咒术对他没用。
又或者,他也会解这个咒术。
那传授他这缚鬼咒的师父,当然既无作用又会解了。
言小楼探过沈沐宣的尸体,心脏贯穿,百毒缠身。
难怪他会对龙纤雪下手。
花梵音弹了弹身上被血鸦噬咬过后所留下的血迹,轻道:“江南言氏御血鸦,师父,你是言家的人。”
当年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他叛出家族,收徒肯定是不能用真名的,假名字他早就忘了。
花梵音又道:“难怪我找不到你。”
言小楼负手而立,虽然他现在是女装,但逼格还是想装一装的,他清了清喉咙,刚想端出宗师的架子,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对着谢欢举起双手作保证状。
“谢阿欢谢阿欢,你听我解释!这一切可不是我指使的,我一开始也不知道是他,意外意外这是意外!我如果知道我肯定会告诉你啊对不对,我怎么可能会瞒着你是吧,我……”
谢欢伸出手捂住他的嘴。
“闭嘴。”
言小楼愣了,谢欢捂他的嘴?居然捂他的嘴?还是亲手捂的他的嘴?
言小楼盯着谢欢看了会儿,见他还是那张熟悉的面无表情脸,这才放下了心,抓着他的缓缓放下来,为防止他偷袭,抓着他的手一直没松开。
“谢阿欢,你不怀疑我吧?”
谢欢瞥了自己的手一眼,似是心情还不错的样子,昂首道:“嗯。”
言小楼这才松了口气,转而看向花梵音。
花梵音无言看着自家师父的气质从怂包秒变高冷。
“我倒不知,你二人关系何时变得这么好。”在言小楼的记忆里,他俩从来都是剑拔弩张的。
确切来说,是面对沈沐宣,花梵音从来都是剑拔弩张。
花梵音浅笑不语。
“你刚才说找不到我,你找过我?”言小楼问。
花梵音点了点头,“我想请师父,救他。”他看向棺内的沈沐宣。
言小楼手肘撑着棺壁,托着下巴看着他,“几年不见,你学了不少乱七八糟的鬼术,炼尸这种事你不可能不会,何必找我?”
花梵音轻笑,“若是炼尸这类小事,我怎敢劳烦师父,可天一阁少阁主绝不能被炼为走尸,所以我想劳烦师父的,是将沈沐宣复活。”
言小楼活活被他逗笑了,“你当我是什么?大罗神仙?即便是你当年认识我的时候,我也算不得什么修仙之人,起死回生这种事,恐怕只有大罗神仙才会吧。”若是新死还有可能,更别说现在死了一年多了,死得透透的了。
花梵音微微侧头,脸上那些暗黑色的花纹似乎颜色更深了,“即便不能让他复活,我相信师父总有办法让他醒来。我修练移魂嫁接之术,将无数女子的魂魄嫁接到他身上为他定魂,可总也无法让那些女子的至阴魂魄与他融合,使得他的魂魄一直都有裂痕,但我相信我不行,师父一定可以,只要能帮他把魂魄修复完整,我就有办法替他夺舍。”
“别别别,别给我戴高帽子,我可没说我能做到,”言小楼晃着手,“不过,比起如何救他,我更好奇的是……他究竟发生了什么,能够让他死了不算,还自毁魂魄?”
说到这里,花梵音突然变了脸色,言小楼谨慎地后退两步,本想挡在谢欢身前,谁想被谢欢拽了一下,下一瞬已经被谢欢护在身后。
言小楼顿了顿,随即弯着嘴角将下巴垫在谢欢肩膀上,朝花梵音看去,幸亏他和谢欢差不多高。
言小楼又道:“而且,我来可不是为了帮你逆天救人的,我是接了任务来抓你回去的,死小子,你摊上事了。”
闻言,谢欢本来还算温和的脸色也变了,转身走到一边,不再护在他身前。
言小楼:……
花梵音正面对上言小楼,却没有对他动手的打算,而是抓起晕倒在地上的言曦之,一把擒住他的脖子。
“师父,他好歹也是你的亲哥哥,相信师父不会忍心眼睁睁地看他死掉吧。”
言小楼怨念地看了谢欢一眼,谢欢黑着脸转过头不看他,他只能独自面对花梵音,惭愧道:“没听过关于我的传言吗?叛出家族弑父杀母,亲爹娘都杀了,还差这么个一半血缘的哥哥?再说,他也未必当我是弟弟,没看他老想杀我么。”言小楼的手不动声色地探向自己的脖子。
“你别想召唤血鸦!”花梵音突然道:“我知道你血鸦的厉害,刚才也谢谢师父的手下留情,可这里密不透风,你召唤不来血鸦的!”
言小楼还是笑吟吟地扯下骨埙,“我可以祭炼个新的啊,魂魄什么的,这不就个现成的么。”说着,言小楼看向棺中的沈沐宣。
花梵音这才意识到他想做什么,骤然大骇,只听言小楼的埙声已响,在诡异的埙声中,停放在地上的那具黑棺剧烈地颤抖起来。
“好好好我认输!”花梵音只得举起双手投降,并松开言曦之,将他推到言小楼这边来。
言小楼这才得意地放下骨埙,黑棺的颤抖也停了下来。
言小楼道:“死小子,你修炼邪术遭到反噬,又杀孽太多,已经影响了你的心性,你如果不想永不超生,还是应该尽早解煞才是,这是我与你好歹师徒一场,对你的忠告。”
花梵音闻言微微一笑,朝着言小楼恭敬一行礼,“如此,便多谢师父了……”话音未落,花梵音突然朝棺底钻去。
言小楼坏坏一笑,死小子,以为这点小伎俩能瞒得到他?论鬼术,言小楼不知比他早玩了多少年,岂会看不出这棺底另有阵法机关?
言小楼出手更快,一把扣住花梵音的肩膀,想将他抓出来,谁想花梵音却反扣住他,将他一同向棺底扯去——
又是阵中阵?这死小子怎么这么爱玩这个?
不对,刚才他研究过棺底的阵法,这阵法入口极窄,最多只能容纳两个人进去,多一个人都不行,花梵音肯定应该带着沈沐宣的尸体跑啊,带着自己干嘛呢?他绝对不信花梵音会把沈沐宣丢在这。
除非,他没打算带自己跑……或者说,没打算带自己的人跑!
他是想剥了自己魂魄!
言小楼想去扯骨埙,可是根本来不及!
电光火石之际,耳边似乎有阵诡异的铃声在响……
言小楼又感觉自己在往下掉了,好在这次下落的时候,落进了一个温暖带着清香的怀抱里。
落地后,谢欢松开他。
言小楼双手捧心,眨巴着眼看着他,“谢阿欢,你真好!”
谢欢脸色仍旧黑着,不想理他。
“这是什么鬼地方?天上吗?云里吗?我%#*&……”耳边,是言曦之大喊大叫的声音。
言小楼囧囧地看过去,他为什么醒了?谁给他把符咒撕了?剁手剁手!自己就带了一张昏睡符啊喂!
刚才言小楼是一直带着白纱斗笠的,可他刚才把斗笠摘了,这会儿没了斗笠遮挡,言曦之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容貌。见到他一副女装打扮,先是嫌恶地皱眉,随即剑又指了过来。
“言浔,看你这次还怎么狡辩!”
言小楼懒得看他,为什么要狡辩?自己压根没打算搭理他好么?
言曦之刚要提着剑劈过来,谢欢一记冰冷的视线射去,言曦之顿时不敢妄动了。
不过嘴里还是忍不住低语:“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其实也不能怪言曦之害怕,他们现在所处之处是挺瘆人的,四周什么也看不到,全是白茫茫的一片,像烟雾又像云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云朵上走着,对于御剑之人来说,御剑上天是经常事,没什么好怕的,可问题是现在他们没御剑啊,这赤脚走在这软绵绵的虚无中,能不害怕么。
这么想着,言曦之干脆御起剑来,这样才踏实了点。
言小楼一边向前走,一边左右打量,刚才花梵音的确是想借着棺底阵法逃走不错,除了逃走还想顺便剥了言小楼的魂魄一起带走,可是怎么突然一下来到这么个地方?谢欢和言曦之又是怎么跟着一起来的?总不至于花梵音一下子剥了三个人的魂,他可没这么大本事。
可如果不是剥魂,那这里是哪里?花梵音又去哪了?
还有那声诡异的铃声,是幻觉,还是……
言小楼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谢欢系在腰间的那枚金铃。
看着言小楼和谢欢在前边旁若无人地走,言曦之当然是不想跟的,但是更不敢自己一个人在这,只能保持着距离跟在后面。
“传言说玄门第一世家天一阁阁主之子沈沐宣,于一年前下山历练,以便日后接任阁主之位,其实是假的,原来竟是死了……”言曦之低语:“世人皆知,沈沐宣跟他那个姓花的护卫从来都是焦不离孟,如果死的是沈沐宣,那采花蜂就是花……”
言小楼终于忍无可忍,咬破手指头,趁着言曦之不注意,凑过去在他后脖子上抹了一道,禁了他的言不让他开口。
就你长脑子了就你话多!有发现自己心里知道得了呗,非得说出来!以为别人都没长脑子是咋的!你就没发现你每次发现点啥都会把花梵音招出来!
言曦之恶狠狠地瞪着言小楼,拼了命擦自己脖子上的血迹,可是明明把血擦了,他还是无法开口说话。
抢在言曦之拔剑之前,言小楼又逃到谢欢身后去了。
言小楼刚跑过来,突然感觉自己的腿被人抱住了,他不禁提起心来,来人竟可以不动声色地靠近抱住他,而自己竟毫无所觉!
言小楼谨慎地低头看去,才发现抱着自己的竟是个两三岁的小娃娃。
“娘,娘~”小娃娃软着声音糯糯地唤着。
言小楼:……
虽然他现在的确是穿的女装,但是叫娘过分了。
言小楼余光瞥到,一直黑着脸的谢欢竟然在笑!虽然嘴角只弯了个几不可察的弧度,可他确确实实在笑!
居然敢笑我!
言小楼蹲下拍了拍小娃娃的脸,指着谢欢道:“乖,叫爹。”
谢欢挑眉。
小娃娃却不依道:“他不是爹。”
谢欢眉毛敛起。
小娃娃朝言小楼继续伸着手,唤道:“娘,抱抱,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