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强魔尊的落跑小少爷(17)
魔尊:“......”
这些小孩儿估计得了他什么好处,小少爷好不容易扒出一个口子,眨眼他们又围上来了,嘴里还喊着——
“哥哥你就收了吧,收了吧收了吧。”
“收了我们就有钱拿了,郑伯的糖人都被他买完了,我们还得去另一处买呢。”
“磨磨唧唧,白拿的还不拿,两个傻子!!”
小少爷急了,又不好和这些小孩动手,只能去和那个男人沟通:“你让他们走开吧,我要回去了。”
“那你把这些收下。”
“我不要。”
于是继续陷入僵局,男人近乎执着的将糖人递给他,时间有些久了,中间的糖人有些融化,有一只可怜的小猪耳朵都没了,小少爷突然就有点想哭,他觉得自己从前一定很喜欢这个小猪糖人,一定是非常非常喜欢,他似乎一直盼着有个人能带他去买,也不知道后来买没买成。
小少爷有些生气了,他狠狠地推开男人的手,说:“我不要!不要你买的!”
魔尊对他没有设防,几串糖人就落到了地上,小孩儿发出可惜的嘘声。糖人沾了土,碎成几瓣。小少爷的眼泪就这么掉下来了,他看着男人的眼睛,不懂那片深沉的温柔痛楚:“我喜欢吃糖,但我大哥会给我买!你不要再跟着我了,否则....”
他大概真的没怎么威胁过别人,否则了半天,眼泪挂在下巴尖,被他随便一抹:“否则就放大黄出来咬死你!”
自觉气势上已经十分到位,小少爷趁机推开那些小孩,一溜烟的跑走了。
魔尊没追上去,只分出一份神识跟着他,又将答应那些小孩儿的钱给了,末了蹲下来,将碎掉的糖人一片片捡到手心中,指尖黏糊糊的,沾上不少黄土。
他想接近小少爷,却不知道该怎么做。连小少爷喜欢些什么都知道得有限,他明明还是以前的样子,胆子小,嗜糖,眼睛亮亮的,看见什么都好奇,但那双眼中,唯独没了自己的位置。
原来痛心是这种感受,不在思念亡人的时刻,也不在悔恨自己的过错的时刻,而是你猛然发现,再也看不到他眼里满满只是你一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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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少爷没和他们说这件事,在竹林里战战兢兢躲了几天,生怕那个疯子找上门来,但好在他担心的并没有发生,又到了去中医馆拿药的日子,本来说好是颜禹洋回来的时候顺便拿的,但是他被什么事绊住了,于是又换成小少爷出门。
还好这次没再遇到他,回来的时候天刚刚擦黑,他走到一半,发现小路上有莹莹的亮光闪烁着,走近了才发现,是一些发着白光的小虫子,莫名熟悉,但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啊,怎么会觉得眼熟呢?
那些小虫子跟着小少爷一路走回去,他也装作没发现跟在自己后面的人,被跟踪这件事嘛,一回生二回熟。
眼见要到了竹林,那些小虫子自发团成团,变成一个小球球,小少爷觉得好玩儿,伸手戳了戳。
“喜欢吗?”身后的人骤然开口,声音有点欣喜。
小少爷警惕地藏在树后,不吭声,又听他讲:“送给你。”
又送?他怎么这么执着给别人送东西啊,小少爷摇头:“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早就不喜欢这些东西了。”
男人似乎愣了愣,语气都有些尴尬:“是吗?”
小少爷见他又抬起头,指尖猛然窜起一道火焰,一声嘹亮的尖啼,火焰迤逦,拖曳出美丽的尾羽,一只栩栩如生小凤凰从他手中飞出去,照亮了眼前一小片夜空,凤凰盘旋着,忽高忽低。
这个是真好看,小少爷忍不住从树后走出来一点。
“喜欢这个吗?”魔尊问。
凤凰娇憨又活灵活现,小少爷伸手去接,那凤凰也极有灵性的落在他指尖——
“啊!”小少爷猛的收回手去,指尖上一道裂痕清晰,从食指一路蔓延到掌心。他忘记了,现在这具身体,不能碰火。
小少爷怔了怔,凤凰的尖啼像是一个信号在脑海里炸开——
“大魔头,能不能再给我变一变那些白色萤火虫啊?对了,还有那只小凤凰,他们可真好看。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再吃一遍糖人,说不定这次可以尝出些味道来。”
“你说要带我去的灯会,就不去了吧,我现在好丑啊,怕吓到别人....”
“记得给那个老伯钱啊,老人家很辛苦的。”
“那些萤火虫,可真好看啊。”
这是....他自己的声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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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的尖啼像是一道极细的银线,串起了许多杂乱的画面,但仅仅只是一闪而过,小少爷还没来得及去捕捉,画面纷散,消失得一干二净。
“念瑾。”
小少爷还保持着举起手的姿势,被人拉着手腕往后退了退,他手心上裂痕宛然,侧头看见自家大哥皱着眉,目光如炬向魔尊看去。
“大哥....你怎么来了?”小少爷还有些发愣,但先担心起颜修然的身体来。
颜修然扶助他的肩和他对视:“除了手,还有哪里受伤吗?”
“没有。”
颜修然松了口气,喉咙里泛上血气,他勉强压抑下去,才对小少爷说:“你先回去,我随后就来。”
说完握住他的肩替他转了个方向,小少爷边走边回头,心里全是茫然和惊惶。
确定人走远了,颜修然才开口说话:“魔尊这是什么意思?念瑾现在的身体是息壤捏就的,息壤畏火,你不是不知道吧。”
他说得真的是毫不客气,魔尊无法反驳,他是知道没错,但变出小凤凰的时候,却没有想这么多。他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小少爷开心,只能抓住这些微末的欢喜去靠近他,可是物是人非这四个字,未免太过悲哀。
“你是魔尊,你要靠近念瑾,我们没办法阻拦你。”颜修然说:“我们用金针封住他一部分的记忆,不过是想要他活得简单快乐一些罢了,还是说,你连他这些快乐都要剥夺?”
“并非如此。”魔尊说。
他的手慢慢垂下去,小凤凰骤然散开,零星的火星扑灭在地上,再寻不到踪迹,“原来他真的忘了我。”魔尊有些艰难的说道,末了像是自说自话般:“这样也好。”
魔尊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具空荡荡的,没有皮肉的骨架,他陷进了噩梦的沼泽之中,仰望着曾经的拥有过又失去的,如果这时的小少爷快乐,那他愿意三缄其口,将空洞的灵魂封存,再也不去扰他。
他转身离去,背影像是一卷没有结局的旧书,而他一直藏着的那只手里,还拿着一串已经变了形状的糖人。
****
小少爷睡下以后,颜禹洋才悄悄点上书房的灯,又重新燃起火盆,室内总算有了点温度。
“这样下去,你还能撑得住吗?”颜禹洋问道。
烛火摇曳,颜修然手里反复摩擦着什么,借着这一点点灯火,颜禹洋才看清楚是一柄小木剑,只有半个巴掌大小,做得很是精细。
“念瑾八岁那年,我教他识字读书,这柄小木剑是他当时最宝贝的东西。”颜修然似乎陷进了回忆中,嘴角勾起淡淡一抹笑,颜禹洋啧了一声,有那么点不是滋味的说:“他送你的?”
小王八蛋,这么些天对他那么好怎么不见他送自己什么东西。
颜修然摇头,说:“我骗来的。”
那个时候颜修然见他怎么喜欢那柄剑,便开玩笑似的问可不可以送给他,小少爷犹豫半响,抬眼看看他,又看看小木剑,最终把颜修然带过来的书轻轻合上,说,大哥,我不学了。
不学了,你不用教我,所以也不用把小木剑送给你。
颜修然诧异,那时候他还没现在这么喜怒不形于色,当即有些丢了面子的恼火,他和小少爷打了个赌,又悄悄使诈,于是那柄小木剑还是到了他手中。
颜禹洋怔了怔,没想到还有这一段,又听他说:“后来我才知道,念瑾为什么这么喜欢这柄剑。”
是因为,孤立无援的小小少年,一心想要逃离这个没有人情冷暖的家,他在话本中看见那些侠客四处浪迹,于是也想仗剑走天涯,只是后来没走成,因为剑被骗走了。
颜禹洋听到这里,没忍住笑出了声,觉得小少爷小时候也蛮可爱的,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颜修然说:“后来我在想,倘若我早一点知道,他内心是有多惶惶无助,就不会在发现自己的心意后,果断地舍弃了他。”权谋,城府,这些他太早接触到,只一心想着远离这个让他心烦意乱的源头,官场之争,他需要绝对的理智。
“那天你问我,这样做值不值得。”
颜禹洋的视线从那柄剑上移开,看见颜修然的脸色已经肉眼可见的苍白——
息壤铸就躯体,寿数却不是分给他一半这么简单,小少爷早就该死了,是他们冒险将他从阎王殿里劫出来,但他命数已定,所以每活一天,都是在消耗颜修然剩余的寿命。
谁也不知道颜修然还能撑多久。
“不值得。”颜修然将那柄小木剑放进衣襟中,贴着他的胸口:“我要是能在一开始就保护好他,念瑾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应该堂堂正正活在阳光底下,而不是苟活于边陲小镇阴气森森的竹林里,念瑾多不值得啊。”
“颜禹洋。”颜修然深吸一口气,说。
他这么正式的叫自己的名字,颜禹洋当即摆手,打断他道:“可别说什么你要是有什么不测就将他托付给我的话,你要是死了,他就归我了。”
这句话说起来,尾调还微微上扬,作为一个有前科的人,这番话特别有信服力。
“再说了,我一点都不想照顾这个麻烦精,你自己看着办吧,是撑到等我从古籍中找到办法呢,还是不管不顾撒手归西。”
颜修然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你说什么浑话啊,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吧。”
“哥。”颜禹洋敛了说笑的神色:“我认真的。”
颜修然看他半响,最终闭上眼挥手:“滚吧。”
颜禹洋耸耸肩,仍然挂上一副嬉皮笑脸的神色,转身却沉下脸来,不自觉地摸了摸藏在衣袖中的纸片,那是他从仙门禁室中的某本书上撕下来的一页。
他拉开门,脸上的情绪还没收拾好,就呆了——
“你....”话未说完,先将门掩上,才扯着小少爷走开。
小少爷哭成了个泪人,咬着唇无声流泪,对他的责问和拉扯都没有反应。
颜禹洋心里一惊:“你什么时候来的?”
小少爷不说话,眼泪吧嗒吧嗒的掉。
“都听到了?”颜禹洋暗自恼火,明明他都确认小少爷睡着了才过来的。
小少爷点头,他用手背狠狠擦过眼睛,抬起头满是执拗的问他:“不是真的对不对?”
颜禹洋叹了口气,头一次不带着任何心思的揉了揉他的头,说:“大哥的身体,的确越来越不好了。”
小少爷终于忍不住呜咽。
世人都说谎言是美好的,这一刻,小少爷多希望颜禹洋是骗他的就好了。
颜禹洋任他哭着,手里紧握那页纸张,只有他自己知道,上面开头第一行写了两个大字——
禁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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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禹洋胡乱安慰了一通,也不知道小少爷听进去了多少。他从最开始一直问他这不是真的对不对,到后来开始自责到啜泣不成声,小小的一团蹲在地上,反复说,为什么会这样啊?
他说:“二哥,我到底是生了什么病啊?”
对他们口中那场几乎要了他命的那场病,为什么自己却没有一点记忆呢?小少爷用手敲打自己的头,无助又绝望:“我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为什么啊?”
颜禹洋把他拉起来,耐心出奇的好,现在能说出口的安慰都苍白像是敷衍,他本来也不是个多么温情的人,小少爷在他眼里不过也是从‘看不顺眼的糟心麻烦精’,变成‘勉强顺眼的可怜麻烦精’罢了。
何况这个麻烦精还是自己废了老大力气的才救下来的,自己出力护过的人,到底是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