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强魔尊的落跑小少爷(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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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从前被刻意忽略的蛛丝马迹,突然被暴露在天光下无所遁形。
魔尊只知道小少爷和他那两个哥哥是同父异母,后来才知道他的母亲是妖族。魔尊令荒悄悄下界查探过小少爷的生辰,发现他出生那日,正是狐族的上一任首领圆寂之时。而他的母亲也是狐妖,受此影响,才改变了小少爷的血脉,致使他的血液能够融化极寒的东西。
真是天时地利占了个全。
再找不到第二个相同的人了。
如今魂灯即开,就需要更多的灵力维持下去,一旦元顷和他都撑不住灵力的供给,魂灯寂灭,那无极果也无法重聚苏绾的魂魄了。
小少爷不知道为什么魔尊非常忌惮自己被元顷老组看到,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魔尊盯了自己一晚上却不开口说话。
“大魔头?”小少爷盘腿坐在床上,看着负手站在床边的魔尊。
“小废物......”他终于开口,却艰难得不知道如何继续说下去:“你...答应报答我的事情,还作数吗?”
小少爷愣了愣,说:“作数的。”
直到看到冰棺中的苏绾时,小少爷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魔尊问他还记得他们初见的时候,小少爷的血不小心滴到他的伤口上的样子吗,小少爷说记得。
他那是被玄瞑剑所伤,伤口处冰晶凝结,冻住了他的心脉,灵力受限。
小少爷记得的,他帮魔尊脱衣服,结果没出息地流了鼻血,惹得魔尊震怒。
魔尊说,他的血能后化解极寒之物,而无极果性寒,怕苏绾受不住,所以需要用他的血去中和。
小少爷听完,怔怔点头。魔尊没再说话,别过眼去,不忍看他这一刻的神情。
“会疼吗?”小少爷问。
“会。”魔尊说,“会疼。”
“啊.....”小少爷抿着嘴,点点头。
会痛,但是因为他需要他,所以他会去。况且,这好像也是自己待在魔宫唯一能够做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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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顷老祖见到小少爷的时候也吃了一惊,他的眉眼和阿绾像极了。但细看却能发现两人差别很大,苏绾自幼尊贵,绝不会有这样谨小慎微的表情。
再看魔尊对他的态度,元顷心里疑虑更甚——
“等此间事了,我们就去看灯会。”魔尊说完,看到小少爷的眼睛亮了一下,他继续道:“马上就到日子了,人间的灯会你还没去过吧?”
小少爷眼巴巴地看着他,摇摇头。他是知道灯会的,每到那天,街上就很热闹,他不敢一个人出门,便搬几块石头垫在墙边,但还是太矮,只能从那些砖瓦的缝隙中窥见热闹的凡尘。
魔尊勉力笑了一下,忽略心上异样的疼痛,说:“到时候我带你去。”
小少爷说:“好!”
魔尊摸了摸他的头,对元顷老祖说:“可以开始了。”
元顷冷眼看着,神色淡漠:“你确定要亲眼看着?”
魔尊愣怔了一瞬间,突然觉得心慌,他不敢看,他不敢看小少爷是怎么被取出心头血去滋养魂灯的。他甚至不敢去看小少爷的眼睛,只又重复了一遍:“等此间事了,我就带你去看花灯。”
也不知道这个承诺是为了安谁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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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尊走了以后,小少爷才觉得害怕。元顷看他的眼神不带半点温度,好像他只是个物件,而不是活生生的人。他被授意躺在石台上去,小少爷依言照做。他正在胡思乱想着,胸口蓦地一痛,起初痛觉不明显,只觉得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但紧接着,细细绵绵的锥心之感随之而来,像是探进了无数只带刺的细软小管,紧紧地裹住他的心脏,从上面汲取新鲜的血液,源源不断的吸走他的生命力。
冰棺中,苏皖脸上的寒霜总算一点点褪下去了。
真的好痛,小少爷咬着唇,直到把唇边咬出血痕也没有痛哼一声。他其实习惯隐忍,况且叫痛又有什么用呢?他小时候就够明白这个道理了。
石床很凉,但小少爷却满头大汗,他从模糊的视线中看到冰棺中的苏绾,恍惚地想,自己和他像吗?明明一点都不像啊,苏绾这么精致好看,而自己狼狈不堪,到底是哪里像呢?
疼痛太过细密,很快他就没有力气去想这些东西了。
真的太痛了,痛到他几度痉挛,又被元顷老祖控制着石床上的藤条按回去。小少爷感觉到一股磅薄的力量从心室灌进来,霸道地汲取他的血液,四肢开始迅速冰凉,他起初还奋力挣扎,脖子上暴起青筋,后来实在没了力气,像是岸上一条濒死的鱼。
等这一轮采血结束,小少爷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打湿了,失血让他开始更加畏寒,小少爷打着哆嗦,意识开始模糊,感觉到自己被人轻抱起来,那人身上有他熟悉的味道。
魔尊感觉到他的颤抖,听到他低声喊冷,却不敢用力抱他:“怎么会这个样子?”
元顷老祖解释道:“魂灯本就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心头血与魂灯相连,难免痛苦些。”他顿了顿,说:“不过好消息是,阿绾已经不再受寒霜所扰,这样下去,无极果对他的干扰也会减弱。”
的确是个好消息,但同时也意味着,这不是最后一次采集心头血。
为了随时能够稳定地给魂灯供血,小少爷也不必回到地面上去,魔尊没办法反驳元顷,毕竟这是最稳妥的办法了,要是魂灯的力量一弱,无法牵制无极果的时,那前面所做的全部努力都将白费。
小少爷醒过来的时候,入眼仍是嶙峋的石壁。
“大魔头......”他说:“好痛啊。”
他终于可以说痛,在冷硬的石床上蜷缩成一小团,他抓着魔尊的衣袖,蓦地又有点开心:“那我们可以走了吗?”
可以去看灯会了吧,他还是头一次.....
“还...不行。”魔尊说,“还不算成功,只是暂时性的。”
小少爷眼里的光一点点暗淡下去,他看着魔尊的眼睛,那里有他的倒影,他说:“可是我好痛.....”
他说痛,不过是以为能够得到回应罢了,却在魔尊的眼中看到更加卑微的自己。
魔尊说:“会好的。”他说:“用不了多久.....一月以后就是灯会了,到时候我带你去看。”他说完,不敢去看这个小废物的眼睛,几乎是落荒而逃。
那好吧,小少爷想着,他真的开始期待魔尊口中的灯会,只要是想到这个,似乎取心头血时都没有那么痛了。
头几天,冰棺中的苏绾还是受不住无极果的霸道药性,于是取心头血也变得频繁起来,小少爷有时候真恨不得晕过算了,这样就不用承受那些痛苦。
小少爷有时候能看到魔尊的身影在外面徘徊,但是他太痛了,像是被抽筋拔髓,他连眼泪都无力流出,视力一天天模糊,这让他有些恐慌。
到第十日时,终于不用再频繁的取血,小少爷也暂时地离开了石床,他被魔尊扶着坐起来,眼前好像蒙了一层翳,连看他的面容都有些模糊,“大魔头....我好像看不太清你了....”
魔尊也被吓到了,连忙去探他的脉,许久才松了一口气,说:“失血过多,视力是会受写影响的。”
魔尊的手掌很暖,是他这些日子以来能接触到最暖和的东西了,小少爷贪恋这片刻的暖意,心头也稍微有些慰藉。
“我让荒做了好些补血的东西,一会儿吃一点。”魔尊说道,他察觉到手下这具身体消瘦得厉害,尽管有灵力的支撑,但凡人的身体还是太弱。
小少爷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小心翼翼问了一句——
“灯会还有多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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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日的时候,冰棺中终于出现了一点动静。
那时候小少爷刚从昏睡中醒过来,因为失血,他现在变得非常嗜睡,这倒也好过清醒时感受那些嗜骨之痛,睡着了反而要轻松些。
他眼前看不清楚,只听到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便立马坐起来,是大魔头!
“大魔头——”小少爷向着声音的方向高兴地喊了一声。
“阿绾!”
那脚步声略过他,去了另一头。
元顷老祖和魔尊都很开心,苏绾醒了,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瞬,但这也证明了无极果确有成效,多天的努力也没有白费。
小少爷听到他们那处热闹极了,元顷老祖说,以前那些师兄师姐们听到他苏醒的消息都很高兴,派人送了好些稀奇东西过来。小少爷才知道,原来有些人,天生就有这些荣宠。
魔尊只觉得肩上沉重的担子终于松懈下来,那些无数个夜晚压得喘不过气的责任,终于得到解脱。
苏绾的状态仍是不稳定,待他又陷入沉睡的后,魔尊转过头,才看到一脸怔然的小少爷,慌乱和心虚只出现了一瞬就下意识地被他掩藏了起来。
小少爷懵懂的样子很可爱,他问魔尊:“他活过来了吗?”
魔尊便用手去挠挠他的下巴,小少爷现在瘦得很快,原本肉乎乎的小脸瘦出了尖下巴,倒是比原先更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嗯。”魔尊说:“你放心,用不了多久的。”他总是下意识的重复这些话,用不了多久的,很快了。
又给他描述起灯会的繁华和热闹——
“耍猴戏的那些小猴子精得很,会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银子。吹糖人的老人技艺精湛,那些糖人栩栩如生地立在小摊上,模样好看得紧。”看见小少爷眼里期翼的神色,他笑了笑,说:“你这么笨,就让他给你吹个小猪好了。”
小少爷低声嘟嚷:“你才是笨蛋。”
魔尊沉沉吐出一口气,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自己:“很快的,很快就可以了。”
小少爷垂下头,说好吧。
于是他日复一日地躺在石床上掰着手指头数日子,他害怕自己的视力越来越差,那就看不到灯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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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这天,是一个月以来小少爷第一次离开地窟。魔尊正在和元顷老祖观察冰棺中苏绾的情况,荒先将小少爷接去梳洗。
不过是一月未见,小少爷怎么瘦得这么厉害?荒看到小少爷的时候都吓了一跳,好端端的一个人,瘦得几乎脱了相,那些衣服穿在他身上空空荡荡的,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
“你.....”
小少爷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很难看吧?”
荒差点哭出来,又气又急,这真是个傻子,明明都提醒过他了,还将自己弄成这幅样子。荒说:“你没走?”
小少爷奇怪道:“没啊。”
荒这么些天没看见过他,以为小少爷已经离开了来着,“那你去哪儿了?”
去哪儿了?小少爷不知道怎么说,这么被人问起来,似乎卑微的自己被摊开,无所遁形,他支支吾吾地敷衍过去,催促荒带他去换衣服。
浅绯色的衣裳,衣摆处坠着些金色的小铃铛,随着走动发出悦耳的铃声。这身衣裳要搁在以前的话,小少爷穿上肯定是没现在这么好看的,他这段时间瘦得脸上的婴儿肥都没了,显得整个人都十分的纤细,肤色又白,因此格外地衬这个颜色。
或许是真的是对灯会非常期待了,小少爷满脸的欢欣雀跃,眼尾勾着,真真是只迷人地小狐狸。
魔尊看着小少爷,微微失神。初见时惊鸿一瞥,他只觉得小少爷和阿绾的眉眼很像,后来才发现他们两个是截然不同的,就好比两束光,一束天生耀眼夺目,而另一束是从黑漆漆的石头缝隙中钻出来的,微弱,却不可忽视。
小少爷只能看见魔尊模糊的身影,他不由得走近了几步,待看见他的轮廓以后,才开口问——
“大魔头,这是你给我准备的吗?”
魔尊猛地回过神来,轻咳一声像在掩饰什么:“不过是觉得这个颜色你穿着好看罢了。”
小少爷就捂着嘴笑,像是得了糖吃的小孩儿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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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落璃海去往人间,入眼便是久久未曾见过的繁华与热闹。
尘世之清欢,之悲戚,随着烟火味扑面而来。街上果然很热闹,湖水映着灯波,铮铮琴声随着清风起舞。夜里起了一点薄雾,从人的脚底往上钻,小少爷冷得向魔尊靠近了些,努力睁大眼去寻找吹糖人的老伯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