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O】禁羽(27)
待车骑将军领命离开,牧铮终于有了喝口水的空档,左丞连忙锲而不舍地迎了上来:“狼王,福岳大人的女儿和普通女子不同,自幼便是北境出名的美人……”
任他说破嘴皮子,牧铮只把他当做是空气,仰头凝神望着地形图。等左丞口干舌燥了,方徐徐道:“回去告诉朝中那些多事的懦夫,狼王还不需要靠卖身来打赢一场胜仗。”
左丞一怔,慌道:“臣万万不敢……”
“行了,本王心意已决,多说无益。”
狼王虽然话说的漂亮,但战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无人能有十足的把握。狼族勇士养精蓄锐,鸦族亦是有备而来。兼之那三殿下落翎用兵奇诡,亲自坐镇中军发号施令,接连挑落了牧铮手下的两员大将,更是将其中一人的头颅抛入高空任群鸟啄食殆尽。
一时间,西南战线人心惶惶,士气低迷。狼族兵力虽然充沛,然则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纵然众将领主动请缨,却无人有绝对的把握能斗过那个诡谲多变的三殿下。
只除了一个人。
“你要亲自去西南战场?”老御医手中的银针一抖,落在了流羽鞭伤未退的背上。
“不得不去。”牧铮凝重道。他虽然在与御医说话,但一双眼睛直直望着流羽昏睡中的侧脸,神情深沉专注,似乎想将这个人刻进自己的眸子里,“落翎亲自率军,我和他有太多旧账没有算。”
老御医亦看向床上的人:“你不等他醒来了?”
闻言,牧铮的右脸狠狠抽搐了一下,但最终只是缓缓摇了摇头:“等不及了。多耽搁一日,便多一份变数。”
“那好。”老御医将针停在了流羽的背上,顿了顿,又道,“你想清楚便好。”
“走之前,我会妥善安排好他。”牧铮站起了身。此刻军务紧急,战机稍纵即逝,他在百忙之中才抽出这片刻时间来这暖阁坐坐,并不敢久留,“王城中是不宜留了。我离开之后,没有人能在这宫墙里护的他周全。胡哈尔草原上的行宫我已命人收拾妥当,另外抽调了三百轻骑护送他一路平安。也请你跟在流羽的身边一并离开,我在战场上才能无后顾之忧。”
“臣自然会跟着一起去。”老御医叹了口气,“但狼王的后顾之忧,应当是兵戈和粮食。王上,莫怪老臣说一句不中听的话,为将者应当有破釜沉舟的决心,才能带着手下的将士一往无前,所向睥睨。请问狼王,您现在的将心还在吗?”
牧铮定定注视着他,眉宇间的决心坚若磐石。他答道:“在。”
“冲锋陷阵之人,自当有裹尸马革的觉悟。然而本王不欲同死,只求同生,故而本王只能赢。君先有必胜之心,将后有拼杀之志,兵方有血争之勇。此后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才是真正的所向睥睨。”牧铮沉声道,“本王想的明白,老人家多虑了。”
御医双目赤红。狼王称呼他为老人家,他也的确是老了,心也软的一塌糊涂。他嘶声道:“老臣只盼望王上能早日凯旋。”
牧铮整了整身上的玄甲,他该离开了:“自当如此。”
“为了流羽。”
牧铮一怔,随即郑重道:“为了流羽。”
老御医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抬起袖口用力擦了一把模糊的眼睛,自言自语道:“若你知道,你们的孩子大难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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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兽弄璋,倒施逆行。故天降灾,以明其罪。火三日不灭,风三日不息。”
牧铮此去西南,一晃便是春去秋来半载光阴。萧关大捷之日,天降瑞雪,万余狼族勇士聚于关隘城墙下,镇臂高呼狼王与战神之名。
便在此黄龙痛饮的时刻,一封信,被快马加鞭送到了牧铮的手上。
拆开信时,那双稳健有力的大手动作淡定从容。然而将信一目十行地读完,牧铮甚至无法抑制心底的战栗,凯旋的狂喜全然被惊恐的苍白所取代。
他抛下了三军,抛下了血土,抛下了即将唾手可得的不世功绩。后背肩胛上的图腾烧穿了他的心脏,牧铮有生以来从未如此怕过——什么燎原烈火,什么鬼烂神焦,假的!全都是假的!!
雪,一直在下。披星戴月的奔波使牧铮腹部的新伤开裂,血从内侧润湿了森然冰冷的铠甲,但他根本不敢多歇息哪怕半刻。轻骑四蹄如飞,终是赶不上俯仰之间、红颜白骨。
连烧了三天三夜的大火已经将行宫化为断壁残垣。风尚未止,吹拂着房梁上明灭的火星,将烟灰送入了牧铮看不清的眼里。他踉跄着跌下马背,独自闯入废墟,每一脚踩下去的都是繁华的残骸。
“流羽……”
雪落在焦土上,薄薄一层,仿佛冻结了时间,在他尚未赶到之前。没有人进来过,也没有人离开。是谁在遗失的岁月里一直等待他回来,以仰视的姿势流出了比血更浓稠的泪。
“流羽!!!”
没有红颜,亦没有白骨。
绫罗锦缎不再,光秃秃的床板上直落了一段烧焦的棉絮。
他向角落冲去,那里的青石地砖被翘起了一角,将侥幸确确实实化为一线生机。
这是行宫地道的入口,直通向三里之外的马场。他曾将这绝密的构造绘制成图,交予了老御医,以保证流羽在此处绝对的安全。既然地道的入口被打开了,那么必定有人从这里逃了出去!
自王城而来的禁卫军赶到之后,将废弃的行宫搜了个遍,并没有找到一具和流羽体征相符的尸体。
而随牧铮一同赶往马场的骑兵,在那里只找到了烧伤未愈的老御医。对于行宫的那场火灾,他缄口不言,却将一尾白色的翎羽交到了牧铮的手中:“这是流羽的东西。我想他……应当希望你留着。”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牧铮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正常的人,却藏不住眼底的歇斯底里,“他还活着。本王既然没有事情,他就一定还活着!”
“可是我们……”老御医闭上了双眼,痛苦道,“我们将他留在了火海里。”
那一日,正是流羽临产的日子。纵然老御医一生救死扶伤无数,也从未给男儿接过生,未曾料到男子过窄的胯骨使顺产成为了一场灾难。而流羽在过去大半年的时间里和他也晓得了一手好医术,又忍得疼,竟趁他不注意拿一把淬了火的刀将自己隆起的腹部生生剖开。
随着孩童的一声啼哭,天火从天而降,点燃了寝殿的屋顶。
牡兽弄璋,倒施逆行。故天降灾,以明其罪。
翼族既生为神灵却逆天而行,便当承受天道的惩罚,这才是流羽来凡间历劫真正的劫数。
其时守在寝殿中的,只有老御医和苏越两人。后者抱着男婴轻声安哄,而他则跪在地上为流羽缝合伤口。
火龙,已经舔上了床柱。
流羽扶开了他颤抖的手,虚弱道:“快逃。”
“不……”
“带着孩子,逃……”
“那你怎么办?!”苏越哭道。
流羽唇角一勾,轻声道:“我……再等等。”
寝殿外,响起了宫人抱头鼠窜的尖叫声,不可能有人来救火了。而流羽开膛破肚地躺在床上,倘若微微一动,怕是不待被烈火烧死,便先把血流光了。老御医一狠心,拉着苏越和他怀里的婴儿向墙角的地道跑去,将流羽和死亡留在了身后。
随着一路逃亡,地道中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当二人终于走到了路尽头,苏越拉着他翻上地面之后,老御医便一头栽倒在了湿润的草地上,陷入了沉沉的昏迷。
却不曾想,那一夜的马场遭遇了狼袭——真正的狼,没有人性只有兽性的狼。
翌日他转醒之后,苏越抱着被狼咬伤的手臂哭着告诉他,婴儿被狼叼走了。
天道无情,竟是如此的无情法吗?死里逃生的两个人四目相对,老御医于心不忍,撕裂了一截袖口,包扎好苏越受伤的手臂。
“回人族去吧。”老御医疲惫道。
苏越点点头。离开前,从怀中取出一尾白色的翎羽,双手郑重地捧到老御医的面前:“这是落在婴儿襁褓中东西,被我取出来塞进怀里,才没有被那狼一起叼了去。我本想留着做一个念想……但思来想去,还是留下来吧。”
作者有话说
流流回家了惹,因为不确定手链的功效不确定自己能否活下去,所以没敢带球球一起走,但被狼叼走的球球是平安无事哒(虚弱脸)
本来以为今天更不了的,结果昨晚失眠了,所以……嘻嘻,希望这章不要掉太多收吧,求包养求投喂我都不敢说了(捂脸)但我可以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虐小O了(其实我觉得这章是虐A的呀,没怎么虐O),真的
在明天这个举国同庆的日子里,我会好好虐攻的(?)
第三十一章 劈棺
神庙坐落于丛林尽头,背靠一面寸草不生的山脊。自远处望去,拱圆形琉璃瓦顶仿佛漂浮于碧色汪洋上的一座白色孤岛;近而视之,斜面高台上矗立着四根雕有云山雾海的煞白石柱。高悬于半空的三角墙上刻着一张容貌骇人的尖嘴鸟面,其羽如蛇舞,其喙如豹齿,怒目瞪视着自远方而来的异族人。
“狼王,请进吧。”落翎一摆手,似笑非笑道。
牧铮仰首望着鸦族神庙,从怀中掏出一枚明黄色的珠子:“这是你的了。”
落翎连忙伸手接住,珍惜地揣进了衣领中胸口的位置,下意识摁了摁。银丝厚底黑靴自他眼下快步走过,随狼王而来的勇士跟了上来,却被落翎拦在了石阶之下:“神庙是鸦族重地,狼王只能孤身一人进去,众将还请在殿外等待。”
幽深肃静的庭院中狼族将领立刻嚷成了一团,甚至有人抽出了佩刀,想冲杀出一条直通神庙的血路,却被牧铮轻描淡写地制止了:“无妨,本王速去速回。”
落翎背对着他,对愤慨的狼族人讥诮道:“本殿的妻妾和子女一十二人已经送到了草原上,众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眼见着狼王的背影消失在石门后,狼族勇士只得扔下了武器愤愤作罢。
狼族和鸦族停战之事,还要追溯至一个月前。
其时萧关方破,于狼族而言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候。若从玉龙坡长驱直入,未尝不能直捣鸦族老巢。然而就是在这紧要关头,身为主将的狼王竟带一百轻骑折身回了东面的胡哈尔草原,将三军留给了墨守成规的车骑将军,自此错失了大败鸦族的良机。
若单单是如此,尚且不十分可疑。诡异的是,狼王自胡哈尔草原回来之后却像变了一个人,主动和鸦族三殿下落翎提出了休战与互利。落翎像狼王讨要一颗辟邪珠,而牧铮则要求即日入鸦族神庙、见鸦族的神女。
传闻,鸦族神庙中供奉着一对羽毛洁白的翼骨,鸦族神女背后的双翼是霜雪一般的白色,仙姿佚貌不可方物。
“你说,咱们狼王不会看上人家神女了吧?”狼族勇士中一人道。
另一人大笑道:“若看上了,便直接抢回狼营中做个婢子摁在床上*,又有什么了不起?”
“大胆!”一直静立在神庙石阶旁把玩着辟邪珠的落翎蓝眸倏然变冷,大声怒喝道,“竟敢口出污言亵渎神女!来人,把这些粗俗的蛮子给我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