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O】禁羽(25)
“无妨,那便请老大夫现在把我这双眼睛剜了吧。”流羽断然道,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这双惹祸的眼睛,他其实也不是特别想要了。
“但是不要告诉牧铮。我怕他知道了,会恨透了你我。”
作者有话说
没有真剜,没有真剜,没有真剜
第三个疑点“传信”,参见【第01章 传书】;第四个疑点“画作”,参见【第11章 寒香】
因为是空心的骨头,所以流羽体轻;下章小攻就会发现自己的心上人究竟是谁。
我感觉自己要被打了……要被骂了……要被喷了……但我还是很执着地按着提纲写了orz给各位大佬跪下了
T0T保证以后把小攻虐回来
第二十八章 盛景
这日清晨,牧铮醒来时只觉得世界一片混沌,双眼酸痛不能视物。
起初他并没有多想,只当是连日来案牍劳形所致,唤了御医来用艾草热敷了半个时辰,疼痛便逐渐缓解,目力也恢复了平日的七八分。
事实上,自从流羽下狱以来,牧铮每日亦仿佛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时而胸闷难耐,时而周身刺痛,最难堪的一次竟当着众大臣的面直接晕倒在大殿之上。他与他血脉相连尚且如此,流羽所受之苦自不必多言。所以那日老御医谈起流羽在狱中的遭遇,牧铮几乎是仓皇失措地拒绝了。
他并不想知道。若是知道了,怕是就会心软;若是心软了,便会轻易原谅——一而再,再而三。那个鸦族三殿下落翎,当真是阴魂不散。
再者,现在西南边境已经陷入了战火,军心万不可乱。只有让流羽受到惩戒,让牧珊从中得到满意的快感,千万狼族男儿在战场上方能冲锋陷阵而无后顾之忧。
毕竟和沙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战士相比,流羽的一根手指头,实在是太小的代价。
牧铮看着自己修长有力的五指,不知道今天什么时候,其中一根便会感到切肤之痛。以牧珊阴狠善妒的个性,大概会挑右手最要紧的一根手指——牧铮左手把玩着一柄镶嵌着宝石的匕首,颇为嘲讽地想要不然自己也把那根指头剁下来,其中的痛处才是真正的血、脉、相、连。
如此的行径和疯子无异了。只可惜他不单单是牧铮,还是草原上数以万计生灵的狼王,否则还能把这四个字诠释的更贴切些。
直至巳时已过,他隐约意识到,天牢里一定是出了变故。一名内侍走进了金殿,单膝跪地道:“王上,御医求见。”
牧铮从孤零零的王座一跃而起:“快请进!”
老御医背着药箱走进来的时候,裤脚和袖口上大朵大朵的青紫色血渍还没有干透,甚至在那张苍老而睿智的脸上也留了一道红印。断一根手指而已,怎么可能流这么多的血?!
“流羽呢?!”牧铮嘶声问,目眦尽裂。
老御医一躬身,所答非所问道:“回王上,巫医族的绛闾已经死了。”
牧铮压在胸口里的一口气这才喘了过来。他几乎是踉跄地后退了半步,削发如泥的匕首没入案几中三寸,稳住了他的身体:“你身上的血是绛闾的?”
“回王上,的确是绛闾的。”
牧铮实在不愿意把心底的喜悦与感恩称之为庆幸或者侥幸:“他怎么样了?”
老御医再一拱手,咬紧了罪人两个字,将一切缓缓道来:“方才臣与绛闾一起前往天牢,为罪人流羽辨骨。谁知绛闾一见到那罪人,便发疯了一般冲上前将其扑倒,手中握着一把剔骨用的刀具,大喊道‘眼睛!眼睛!’臣年老体衰,一个人拉不动绛闾,便跑出去唤了侍卫。待赶回来时,才发现那绛闾已经口吐鲜血死了,双眼直愣愣望着上空。然而那洒了一地的鲜血呈诡异的青紫色,臣心下狐疑,认真查辨了一番后发现绛闾乃是中毒身亡。且毒入肺腑,绝非一朝一夕……”
他滔滔不绝地交代着绛闾的死因,却对被扑倒的流羽只字不提。牧铮寒着一张脸,双眸微眯迸射出冷酷的光,几乎要把老御医那张脸皮刮下来一般凌厉。
牧铮知道,这老御医绝对是故意。故意不提起流羽,就是为了让自己心急如焚。
然而事实上,他并没有多么焦急,清晨双眼的剧痛似乎有了答案。一切尘埃落定,牧铮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轻声问道:“他瞎了,是吗?”
老御医一怔,旋即住了嘴,抬起头错愕地望向狼王。
本以为牧铮会质问、会惊诧、会怒不可遏、会悲痛欲绝……然而,还是他高看了牧铮对流羽的感情,高看了那所谓的标记。
老御医只觉得如坠冰窟,徐徐吐出三个字:“是,瞎了。”
几乎便是在下一秒,他又听到九重玉阶上的狼王问道:“你可会那换眼之术?”
老御医蓦然抬起眼,颤声道:“您……”
牧铮一步步拾阶而下,走到老御医的面前,声音缥缈若叹息,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度:“你把本王的眼睛换给流羽。”
老御医撩起染血的衣摆,苍老脆弱的双膝逐一弯曲,缓慢地跪倒在了牧铮的脚边。他不去看此时此刻牧铮苍白的脸色,不愿去相信那双黑眸中悲恸与坚定混杂的神色,只问道:“王上,莫说臣并不会那换眼之术,而是事到如今您觉得,流羽他会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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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医死了?!”永馨宫中,牧珊发出一声不似人的惨叫,踉踉跄跄地向宫门口跑去,“他怎么能死?!他不能死……”
禀报消息的女官追了上去,只听牧珊喃喃自语道:“他一定是死于咒杀术,是那条蛇杀了他……他根本不能给本妃换眼睛!咒杀术……”
“大妃莫急,”女官追到她身后,低声道,“现下最要紧的,是把绛闾脖子上的那条项链取回来,便还有两条活路。”
“什么活路?!”牧珊转过身,一把抓住女官的柔荑小手。
“其一,便是把那蛇杀了。”女官条理分明地款款道,“其二,便是取出男妃背上的一截骨头喂给小蛇。绛闾不是说了吗?和您定契约的并不是他,而是那蛇。蛇只要没死,还想要那骨头,您便不会死。”
“对,”牧珊喃喃道,“现在流羽还在我的手上,我亲自来……”
女官摇摇头:“恐怕不妥。绛闾在这宫里养了那蛇两个月,却从没有向您讨要过生肉或者骨头。那蛇不过手指般粗细,怕是要用巫医族的秘术将骨头炼化,才能喂给那蛇食用。”
“你是说……”
“保险起见,大妃您需要尽快再找到一名巫医族人,帮您饲养这条蛇。在此之前,流羽必须活着。现在他眼睛已经被绛闾剜了去,整个人怕是也废了,只要狼王不过问,您只需要吊着他一口气,半死不活不也是活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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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莫说臣并不会那换眼之术,而是事到如今您觉得,流羽他会要吗?”
老御医已经离开了。
大殿之上,空无一人。牧铮向后退了两步,跌坐在冰凉沁骨的九重玉阶上,垂着头,望着自己的手指发呆。
本以为,等待他的十指连心之痛;然而加诸于流羽身上的厄运,在清晨便早已悄然有了预警。他在黑暗中养尊处优着等待的半个时辰,和流羽经受的抉目之痛,如何对等?这又算什么血脉相连?
他应当和流羽一起瞎了才对。
牧铮颤抖的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顶天立地的男儿此时却战栗如筛糠,发出一声沉痛而绝望的怒吼。
他恨!恨天意作弄世事无常,恨恶贯满盈者翻云覆雨,恨麾下十万狼族铁骑竟逼他对爱人举起了屠刀,恨自己身为狼王坐拥天下却没有能力去护住一个人……
流羽的眼睛,被剜走了。
他曾在那里见过山川海岳与漫天星火,见过朝飞暮卷与月落乌啼,见过缱绻馥郁与声色疯狂……见过所有骈赋俳句都无法描摹的一往情深,融入了他的每一滴血液,每一次呼吸。
如今,只剩下空荡荡的两个血洞。
流羽那样胆小且怕疼,定然哭了。可是被剜去了眼睛,流出来的是泪还是血?
牧铮一把抓住自己的胸口,双手攥拳全力击打着心脏,它痛到窒息却还在冷静地跳动,冷静到让他发狂。
是以为帝王之心,是以为无情之道。
曾经也嘲笑过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痴傻。然而方才知道,王侯将相万世春秋,都抵不过那人低头浅笑的一刹。
牧铮摇摇欲坠地站了起来,只觉得灵魂已经被撕扯为了两半。紫冠玄袍的狼王站在玉阶上形容睥睨,而他胸口中却有一头受了伤的猛兽,正在咆哮着试图冲出这四方宫墙。
不该去看流羽的。若现在去了,他之前的沉谋重虑与隐忍克制就会全然变成一场笑话。如果没有决心置十八部落于不顾而将流羽从天牢中救出,他此举不过是为牧珊的怨毒火上浇油。
可是这天下之事,又究竟因由谁来告诉他该与不该?是定国安邦的宏图霸业,还是心如刀锉的情不自禁?!
连日以来的消磨几乎也将牧铮的身体拖垮了,他的脚在朝前迈,身体却向后跌倒,头颅狠狠砸在了案几上,发出“碰”一声巨响。
原本整齐码放在桌角的宣纸飞入半空,墨色打着旋在金殿中飘荡,是流羽曾为他勾勒的山河表里,是牧珊将人送入天牢的凿凿铁证。这被铸成双刃剑的丹青一直就放在牧铮的案边,他却从未敢细细翻看往昔的吉光片羽。
画作中,本应还有流羽为他描摹的画像,想来已经全部被牧珊毁掉了。
牧铮用手肘撑起自己的身体时,一张带着折痕的宣纸正巧从空中飘落,悠悠停在了他的胸膛上。牧铮未多做他想,随手将那张画捡起来抖平,方才瞧清楚那寥寥几笔水墨却骤然变了脸色。
这幅画,并没有画完,他也并没有见过。然而简笔勾勒出的风物,却是熟悉到了骨髓里,令他如坠地狱。
不过是,一条河流,数朵荷花——两年前的盂兰盆节,他心中永世不朽的盛景。
作者有话说
这幅画是两人初遇的盂兰胜会,详见【第10章 纸笔】
第二十九章 蓬青(上)
“敢羞辱咱家,把他吊起来!!咱家不信他这张嘴还能硬下去!!”
若单单是吊刑,其实并不怎么痛苦,可怕的是两只钩子穿过了他的琵琶骨。血顺着衣角鞋袜往下淌,在石子地上汇成了一汪水坑,滴滴答答地报着时。
不知道这一次,他还能不能清醒地熬到天黑。
流羽在非人的折磨中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他的双眼在今早被缠上了一圈白纱,此时也已经变成了污布条,被冷汗和血浆浸湿。挂在他身上的囚服被鞭子抽了个破烂,草鞋则被换成荆棘底的刑具,根根尖刺扎进脚心的皮肉里。
这样想,或许被吊起来也是不错的选择。
他一向善于自我开解,苦中作乐。此时也只能劝告自己,若是牧珊手下的人一不小心把自己折磨死,倒帮他早早解脱了。
流羽正想的出神,忽而听见了天牢大门吱嘎作响,以及急促奔来的脚步声。前几日里,他还会心存幻想地看一看,现在再下意识冲着声音扭过头后,就连自己都嘲笑自己的愚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