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昔人,不是昔人(19)
泰恒猛的回过头来,嘶声道:“你看见那人了?”
孙少逍笑而不答,只问道:“孙某着实好奇,泰恒仙君与盈冉走到一处,是否是因着在盈冉身上找到了那人的影子。”
泰恒脸色微青,他不答,孙少逍却自他脸上看出了答案,立时嘲讽的大笑起来。
“天帝当真可怜,做了自己傀儡的替身倒罢了,可惜他至今还不知,连盈冉都是仙君寄情的替身。”
他看着泰恒的神情,微敛起笑容,似是善意的提了建议:“仙君既如此看重那人,也想知晓盈冉究竟为何而死,便早些下定决心,是要继续蒙在鼓里,还是要与孙某做这笔交易罢。”
泰恒回了仙宫。
他出现在仙宫大门前时,门前侍卫立刻将他迎进了正殿,夫殷正与潋姬说着话,一见泰恒进来,顿时站起身来,惊喜道:“你回来了?”
泰恒心里想着孙少逍说的话,浑身上下都难受得厉害,却还是摆出了平常的模样,笑道:“臣可是打扰陛下雅兴?”
夫殷连忙离了潋姬几丈远,摆出镇定模样,拾阶而下,到了泰恒面前,“仙君说笑了。”
他朝潋姬摆摆手,示意潋姬退下,潋姬不舍的咬着唇看他,见夫殷丝毫不为所动,只好乖巧应了声是,碎步离开。
泰恒看着潋姬背影,戏谑道:“陛下怎有心让潋姬仙子来殿上服侍?”
夫殷解释:“近日清闲,潋姬不知从哪得了消息,便要过来陪我解闷。”
泰恒道:“那眼下潋姬仙子已走了……”
他眼睛看着夫殷,直盯得夫殷手也不知往哪里摆。
夫殷心慌得厉害了,脸色一板,道:“仙君既来了,就替潋姬担了差事罢。”
泰恒一笑。
在潋姬面前,夫殷还好玩些小玩意儿,到了泰恒面前,他便觉得自己做什么都不合适了,左右想了半天,跑到书桌边铺了张画纸,要提笔作画。
泰恒坐在另一侧,手里拿了本书,看夫殷视线看向自己,讶道:“陛下要画我?”
夫殷对自己画技还是十分满意,“你不愿意?”
“陛下后宫佳丽三千,何苦画我这个大男人?”
夫殷落了笔,“不过打发打发时间。”
他仔细看泰恒面貌,神情平静,心里却在暗自欢喜,画画多好,可以如此光明正大的看着他。
最好每天都画,每天都看着他,让泰恒离不开仙宫,让潮吟无法对泰恒下手。
泰恒有心与夫殷套话,见此时无人打扰,便翻着手中的书,不时与夫殷说些话儿。
夫殷心浸在画中,有话便答,十足好说话。
泰恒道:“陪了陛下这样久,陛下后宫中的人,除了潋姬仙子,臣一位也未曾见过呢。”
夫殷险些一笔按在纸上,“不过几人,见与不见,都无甚关系。”
“陛下是长情之人,想来后宫几位仙子定然跟了陛下许久。”
夫殷觉察出不对,不悦道:“你问些后宫之事做什么?”
泰恒无辜道:“闲来聊聊罢了,陛下若是不高兴,臣闭嘴便是。”
他说完,果然视线一移,落在书上,再也不开口。
殿中静了许久,见泰恒一声不吭,当真一副安静模样,夫殷心底暗骂一声,认命答了句:“潋姬跟我最久,已逾千年。”
泰恒一笑。
夫殷一边说起后宫几人的事,一边腹诽泰恒怎么就是不吃醋,心里不高兴,语气便也不好。
忽闻泰恒问了句,“陛下继位已久,听陛下此般说道,待仙子们亦是十分关怀,怎么至今未有仙子孕有子嗣?”
夫殷笔一顿。
他看着纸上已初显的人形,心中顿时酸疼起来,他一心扑在泰恒身上,泰恒不回应倒也罢了,怎么还来问这些问题。
面上却只淡淡答了句:“我不喜幼童。”
泰恒笑道:“陛下怎如此任性。”
他看着夫殷微蹙的眉头,轻轻问:“若无子嗣,将来这帝位不就无人可继?”
这沾了墨的笔终是重重按在了纸上。
夫殷泄气道:“长褚仙尊膝下已有三子,我自有考量。”
第23章
泰恒静默许久,忽而一笑,道:“陛下与仙尊感情当真好。”
夫殷答:“那是自然,哥哥向来待我极好。”
泰恒问:“可仙界之主的位置,陛下当真愿意就这样让出去?”
夫殷看了他一眼。
他敏锐的意识到泰恒今日有些太过对他感兴趣了,先前问他的后宫已是从未有过的举动,现下问起帝位传承之事,着实奇怪。
这人许是已经与潮吟见过面了,夫殷心想。他原预想泰恒想知晓的往事定然与盈冉有关,怎么如今却问起他与长褚的事了。
他思索一番,决心赌上一把,便放低了声音道:“我与你说个秘密。”
泰恒眼神动了动,“竟还有隐秘在其中吗?”
虽是调笑语气,他的神情却严肃了起来。
夫殷心跳得厉害,语气仍稳着,低低问:“你可知晓帝子檀?”见泰恒颔首,他继续说:“帝子檀认主那日,盈冉替我强夺了帝子檀。”
泰恒作惊讶状。
“这帝位原不该由我来坐,只是哥哥不愿再起事端,自愿留守瀛洲界,”夫殷道,“这帝位本应还给他的血脉,若不还,我有何脸面去见先祖。”
闻此隐秘,泰恒苦笑一声,“陛下天大的秘密,怎么就说给臣听了呢。”
夫殷将笔放在了桌上。
他看着泰恒模样,仿佛看到自己拼死和潮吟拉起了一道锁链,泰恒立在上方,正在缓缓朝自己主动靠近。
他被泰恒信任了。
“泰恒。”夫殷极少在他面前直呼其名,纵然已无数次在梦中求而不得的呢喃过这两字,“只要你问,我知无不言。”
泰恒眼神一时复杂了起来,夫殷直直迎着他视线,从未如此坦诚而无畏过。
孙少逍乃瀛洲界叛徒,纵然他说的话听似无尽趋向事实,可信度也要抹去一大半。
夫殷是与盈冉最亲密的人,也是盈冉死亡的唯一受益者,他的话有多少水分,泰恒自己也琢磨不透。
可泰恒忽然想试试。
他放下书籍,“陛下话说得太满。”
夫殷道:“你不问,怎知我是不是诓你?”
“纵然臣想问有关盈冉的事,陛下亦知无不言?”
果然来了。
夫殷毫不迟疑吐了一字,“是。”
泰恒心中一震,表情却渐渐冷静了下来,他锁着夫殷视线,慢慢开了口:“盈冉在魔界……”
砰。
殿门被人重重撞开了,甚至断下一片来,顺着惯性轱辘滚到了阶下。
一把长剑自门外飞入,飞速朝泰恒直刺而去,夫殷脸色一变,大喝一声放肆,抬手要定那飞剑,却又眼尖看出了剑属何人,动作一顿,那剑眨眼间已定在了泰恒身前,剑尖直直指着泰恒眉心,似是随时会毫不犹豫的刺下去。
长褚沉着脸自门外踱步而来,夫殷满面疑惑,“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殷儿。”长褚原是要直朝泰恒而去,听夫殷唤他,便满眼疼惜的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这样糊涂?”
夫殷一瞬以为长褚是听到了方才自己说的秘密,连忙道:“此事他知……”
长褚抬了手,示意夫殷噤声,“殷儿,我稍后再与你谈。”
他转向泰恒,泰恒已预料到长褚定然知晓了些事,故而暴怒而来,手心立时出了些汗。
“凤凰。”长褚已经不屑唤他的名字,“不过身具不死之力,就敢随意来辱我亲弟,欺己君主,未免太过不知死活。”
泰恒面露疑惑,“仙尊何出此言?”
长褚冷笑一声,长剑在泰恒面前晃了晃,冰冷剑锋几乎要割伤泰恒的面。
“你犯下此等大罪,竟还毫无自觉?”
夫殷亦是一头雾水,“哥哥。”
“你且去殿外跪着,好生思索自己犯了哪些罪过罢。”长褚眼泛杀机。
泰恒右手腕上的仙咒忽而大亮了起来,亮起的同时亦带来了巨大痛楚,泰恒脸色一霎苍白,疼得整个人都细微发了颤。
那剑尖在他脸上划了道伤痕,细细的血自伤口处泌出,夫殷心一纠,长褚却在这时将视线移到了他身上,紧紧盯着他发青的脸,像是只要他说一句求情的话,便要再在泰恒身上划一道伤口。
“木兮,君兮,过来领这凤凰出去。”
长褚去了另一侧坐下,原在门口拦着殿外侍卫的木兮君兮二人立刻进了殿来,朝长褚与夫殷行过礼后,一人扣了泰恒一只手臂,将人押了出去。
夫殷心疼泰恒,站在长褚面前急急问他:“哥哥,你这是要做什么?”
长褚看他焦急神色,愈是气门外那只凤凰气得厉害,偏生也可怜着身前的弟弟,舍不得斥责他,只好长叹了口气,拉了夫殷的手,让他在自己身旁坐下。
“泰恒去见过潮吟了。”长褚道。
“我隐隐觉察到了。”
“潮吟知晓他暴露身份后我定然会去找他,已经逃了,我安排了人去寻他。”
夫殷有些着急,“那泰恒……”
“泰恒第一次来瀛洲界后,我在他身上下了咒。”长褚抚着夫殷的手,神色不忍道:“我总是担心你痴心错负,想替你盯着他些,纵然他暂时不喜欢你,也该待你真诚。”
夫殷一时有些难堪,“哥哥。”
“你怎么还与盈冉喜欢上了同一人?”
“……”夫殷无颜垂首。
“况且,他待你不诚,殷儿。”
长褚声音轻轻的,掺杂着无限的柔情与疼惜,却又似逾山重的石头,将夫殷一寸寸压入了地下,遮天蔽日,敛去了所有光辉与空气。
夫殷几乎透不过气了。
长褚也不愿多说,伸手在夫殷耳边掐了个法诀,泰恒与孙少逍的声音便在夫殷耳畔响了起来。
他在泰恒身上施的咒,会在泰恒提起夫殷二字时起反应,将泰恒与旁人所言传至长褚耳边。
泰恒与夫殷之间有君臣之别,彼此称呼不似寻常情人,长褚心想,若有一日泰恒愿直称夫殷名字了,定然两人的距离也近了。
可他等啊等,等来的言语却是如此的冰冷。
“是长褚骗了夫殷与盈冉。”
“你自盈冉记忆中看来的不过是残缺片段。”
……
夫殷脸色一寸寸白了。
当他听至孙少逍那句“原以为仙君此生只爱过盈冉一人,不曾想仙君早在盈冉之前就有了个心许之人”时,身形一震,脸颊触到长褚手指,带去一片冰凉。
“孙某着实好奇,泰恒仙君与盈冉走到一处,是否是因着在盈冉身上找到了那人的影子。”
“天帝当真可怜,做了自己傀儡的替身倒罢了,可惜他至今还不知,连盈冉都是仙君寄情的替身。”
夫殷在仙魔之战中受了重伤,足足休养了三月才可下地。
天帝要将帝位传让给他,魔界元气大伤,千年内再无力起风浪,仙界中人皆在传颂他仙魔大战中的英姿。
一切都是那样美好。
他最高兴的却不是这些。
他在魔界卧底,幸得以另一个身份与泰恒相知相惜,他努力了数百年,终于换来泰恒愿意对他真诚一笑,乃至赞赏,如今他将任天帝,已是仙界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他满心想寻到泰恒,再一次表白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