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狼时刻(4)
“乖啊,都乖。”白阮俯身,把兔宝宝们挨个抚摸过去,揉了一通软嘟嘟的白团子后,白阮积累了一白天的恐惧与压力消失无踪,心都被这些小宝宝萌化了。
“好啦好啦,小朋友们都让开一点。”白阮直起身拍拍手,“哥哥要去做饭了。”
有灵识的兔宝宝们乖乖分出一条路,还自动自觉地用小身体拱开那些没灵识的傻宝宝,不让它们碍事。
——在三个月前,白阮在宠物市场以十五一只二十五一对的价格购买了二十多只刚断奶的小白兔宝宝,领回家里养着,每日给它们度妖气,三个月下来,有八只天资较好的兔宝宝已产生了灵识,智力明显高于灵识未开的兔宝宝,虽说有了灵识也不是一定就能修炼成精,还要看天赋和运气,但这总算是个开始。
帮这些兔宝宝修炼是因为白阮有一个小小的野心。
这世界上妖怪的数量其实远比人类想象中多得多,作为四大文明古国之一的中国,宗教与神话传说文化发展兴盛,几千年来各门各派修炼功法创新不断,早在千年之前便有灵性高的动物修炼成精,这种种历史因素积淀至今,便导致中国妖怪数量与人类人口的比率居高不下,名列世界前茅。
妖怪多了,自然需要规范治理,建国后政府建立了一系列专门为妖怪人民服务的行政部门,外界所言“建国后不许成精”其实是讹传,事实真相是建国后不许私自成精。动植物成精相当于人类出生,要去相关部门上户口并办理证件与各种特殊手续,不是不让成精,只是要求规范地、遵纪守法地、在马克思主义与列宁思想的指导下科学成精。
前段时间,全国第七次妖怪人口普查结束,白阮在妖怪们的内部网站查看普查资料时发现时下绝大多数在世妖怪都是自保能力强的食肉类猛兽,或寿命较长能苟住的乌龟、弓头鲸、灯塔水母等水生物以及长寿树木,食草类妖怪势单力薄,兔科与鼠兔科的弱小妖怪数量更是少得可怜。
作为一只侥幸成精的小白兔,白阮想为食草类一族的振兴出一份力,他们食草类即使修炼成妖也仍然是弱势群体,想要在食肉类妖怪与人类当道的社会争夺生存空间,必须要壮大族群,互相扶持才行,而白阮能做的,就是培养一些兔妖出来。
白阮去厨房,洗了手,围好围裙,开始做饭。
他从柜子里拎出一大袋幼兔专用的苜蓿干草,一捆捆放在菜板上,嚓嚓切成容易吃的长短,分别放进几个大号食槽,一大群白团子叽里咕噜滚过来,纷纷竖着小耳朵低头吃草,一时间厨房里尽是嚓嚓的吃草声。
白阮见兔宝宝们吃得香,有点儿犯馋,便偷偷拈起一簇苜蓿草,背过身啊呜一口飞快塞进嘴里。
苜蓿草是幼兔专门的草料,白阮偶尔会嘴馋,但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兔宝宝的面吃,因为这换算成人类就相当于一个二十好几的成年人在一群小孩儿面前吃儿童套餐,挺不好意思的。
喂完兔宝宝们,白阮也给自己做了一份牧草与蔬菜拼盘。吃饱喝足后,白阮去客厅打扫兔宝宝们的笼子,清出几斤小粪球。还好白阮家住12楼,这个楼层高度他不担心遭贼,所以这三个月来窗户几乎是24小时开着,屋里异味不大。
料理完二十多只兔宝宝,白阮走进卧室关好门,放任兔宝宝们在客厅自由玩耍,随即启动电脑,点击浏览器,打开论坛。
这是妖怪专用的论坛,打开首页即会自动弹出登录界面,不登录的话什么板块都无法浏览,注册会员则需要上传成精许可证正反面扫描件,以避免人类乱入。
白阮随手打开几个帖子兴味索然地看了看,便点进论坛最下方的成人影音制品区,搜索关键字“兔”,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兔片儿,可出来的搜索结果仍然是白阮手机里已有的那些。兔妖少,兔片儿的需求量少,发布资源的妖怪自然也少,一年到头可能都出不了几部新片子,专门为兔妖拍的更是凤毛麟角,大部分都是剪辑。
以人形生活了这么多年,白阮现在对人类的身体也有感觉,但他有时还是会想看看兔片儿,毕竟这是天性。
白阮幽幽叹了口气,随手点开一个已看过很多遍的兔片儿。
一个低沉浑厚的男声缓缓响起:“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们交.配的季节,雄兔趴在雌兔身上……”
白阮起身摸了几张面巾纸,好看的脸蛋缓缓烧了起来,虽自我嫌弃得要命,却无法抵御雄兔本能,只心虚地把音量调小了些,怕声音传到客厅教坏小孩子们。
十五分钟后,三次结束。
白阮疲惫又满足,手软脚软地趴在床上歇息。
闲适愉快的夜晚时间飞快流逝,临睡前,白阮去客厅,挨个给二十多只兔宝宝度妖气,掌心中小白团子的妖气一个接一个变得丰盈,这项工作做完,白阮把雄兔宝宝与雌兔宝宝分别关回不同的兔笼,冲兔宝宝们挥挥手道:“哥哥去睡觉了,晚安。”
有灵识的兔宝宝们纷纷冲白阮挥了挥耳朵。
临睡前,白阮想到明天还要去上班就有点儿头疼,脑海中浮现出郎靖风那张英俊却痞气十足的脸。
别想郎靖风,该做噩梦了……白阮打了个冷战,急忙通过数羊分散注意力。
白老师在人类社会生活的一天就这样结束了。
第二天,白阮仍是毛骨悚然地捱过早自习检查与上午的语文课,郎靖风还算给面子,昨天早晨拿出来的语文书一直就没动过地方,《水龙吟》那页眼瞅着都要落灰了。白阮怂哒哒地装成没看见,别说训人,想起昨天中午发生在男厕所的尴尬,白阮连正眼都不敢看郎靖风。
这个学生白阮不敢管,但其他学生还是要照常管的,于是中午午休时,白阮去四班教室,从前门探进半个身子,叫道:“周皓辰。”
坐在第一排的一个男生不安地抬起头。
周皓辰是个学习认真、性格安静的学生,这学期开学摸底考成绩还在中上游,可前几天的月考却直线下滑到倒数第十一的位置。白阮本来就打算找他谈话,但前天转学过来的郎靖风把他的计划都打乱了,所以就拖了两天。
白阮招招手:“来我办公室。”
周皓辰嘴角抽搐了一下,垂头丧气地走过去。
他比别人早上一年学,是班里年纪最小的,身材也矮小瘦削,一走起路来挂在身上的校服直晃荡,看着像个初中生。他家条件本来不太好,但前段时间赶上拆迁,他们家的老房子在一片繁华地段,拿了补偿款后经济状况似乎还不错。
白阮主要担心的是周皓辰的父亲周海,这个周海没什么文化,脾气也暴躁,有一次来学校开完家长会对儿子不大满意,出了教室当着一帮人的面就拎小鸡似的把周皓辰拎过来上脚踹,还是白阮拦下的。故而周皓辰成绩下滑让白阮很担心,怕是不是周海的一些行为影响了他。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白阮往自己桌边扯了把椅子,微笑道:“坐。”
本来准备挨训的周皓辰一怔,怯怯地坐下了。
“你这次月考成绩下滑得很严重。”白阮开门见山,“自己感觉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周皓辰嘴唇抿了抿,一开口就是学生敷衍老师的那一套:“就是……最近上课听讲不够专心,作业完成得也不够好……老师我知道错了,我下次考试肯定能进步……”
周皓辰正说着,忽然嘭的一声门响,郎靖风被一班班主任扯进办公室。
二中校服不是面口袋式的运动服,而是英伦风的深色制服加衬衫领带,郎靖风185的大个子,被170的一班班主任拽着领带往办公室里扯,笔挺的背微微弓着,被迫低着头,嘴角有点不耐烦地撇着。
“连续两天作业不交!上课书都不拿出来!问什么什么不知道!你上学来干什么来了!啊!?”一班班主任咆哮道。
一班班主任是个脾气暴烈作风严谨的小老头,名叫刘震。
刘震人如其名,整座二中上至校长下至校长侄子,只要有人不顺他的意,来一个震翻一个,领导不好使、后台不好使,更不用说一个新来的转学生。
白阮不情不愿地吸了一口弥漫着狼味儿的空气,暗地为刘老师捏了把汗——这小狼崽子转学前可打过老师,刘震那把老骨头挨他一拳不进棺材也得进ICU。白阮攥紧拳头,警惕地瞄着郎靖风,随时准备营救刘老师。
然而出乎白阮意料的是,郎靖风挨了这顿训斥神色却没什么变化,只好整以暇地把被刘震拽得皱皱巴巴的领带抚了抚,掖回制服外套的领口。
刘震气结,老小孩儿似的,伸手又把郎靖风的领带给拽出来了。
郎靖风怔了一下,嗤地乐了。
刘震气得跳脚:“你笑什么?很好笑吗?你再笑一下我就让你笑到放学!”
郎靖风轻咳一声,敛起笑容,但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白阮收回窥视的目光,定了定神,勉强按捺住恐惧,继续轻声细语地和周皓辰谈心,期间刘震暴跳如雷的怒吼一直回荡在办公室内,与白阮这边的知心哥哥氛围形成强烈反差。
两人聊了一会儿,周皓辰嘴巴很紧,一口咬定成绩下滑只是因为自己最近学习态度不端正,白阮知道周皓辰性格敏感又心重,不敢逼问他,见他执意不说,只好把语气放得又轻又软,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道:“……不光是学习方面的问题,生活上如果遇到什么困难也可以来找我,在我眼里你们这些学生都像我的弟弟妹妹一样,所以无论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大大方方和我说,千万别不好意思,明白吗?”
“明白,白老师。”周皓辰耷拉着脑袋,眼眶微微泛红,一副想哭的样子。
“……你先回去吧。”白阮叹气。
周皓辰点点头,起身把椅子归位,正要出门,白阮招呼道:“你再过来一下。”
周皓辰神色忐忑地走回去。
白阮神秘兮兮:“伸手。”
周皓辰呆呆地伸出一只手。
白阮往他手里拍了三颗大白兔奶糖,眉眼弯弯道:“请你吃糖,期中加油。”
周皓辰:“……”
周皓辰愣了片刻,笑了,露出两颗灿烂的小虎牙:“谢谢老师。”
忽然,站在不远处挨训的郎靖风也低低笑了一声。
第4章
刘震原本正骂到兴头上,被这坏小子笑了个措手不及,咣地一拍桌子:“你又笑?你笑什么!”
郎靖风不答,收回落在白阮身上的目光。
“说你你还觉得挺好玩儿的是不是?你给我把这两天作业补上!”刘震抓起郎靖风连个名字都没写的空白练习册,往郎靖风脚边狠狠一摔,“补不完你今天别想出这个门!”
郎靖风雕塑似的,没反应。
刘震:“把练习册捡起来!”
郎靖风用逗着谁玩儿似的腔调道:“老师,你自己扔的。”
言下之意就是谁扔谁捡。
刘震一噎,正琢磨怎么才能威风地怼回去,忽然想起白阮也在办公室。
刘震猛地一转身,把怒气尽数泼向怂在角落里的白阮,仗着自己年纪大资历高凶了这个年轻的小老师几句:“白老师!你班上这郎靖风也太不像话了吧?不写作业不听课,这和社会上的混混儿有什么区别?你也不说两句?”
“呃,刘老师……”天降大锅,白阮窘迫地一抬眼,发现郎靖风正看着自己,眼角眉梢皆泛着点儿促狭的笑。
白阮心知这时自己作为班主任必须出面处理郎靖风,可要开口训斥或命令郎靖风实在是个巨大的挑战,而且昨天发生在男厕所的尴尬更增加了挑战的难度,白阮抿了抿嘴唇,额角冷汗顷刻间涔涔而下,一对黑亮的眼珠无措地四下乱转,脸蛋憋涨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