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于永夜(46)
快到家了,温然擤擤鼻子,抬头,发现花园大门敞开,别墅门口停着辆车,几名保镖正将一个人从车上带下来。看清那人的侧脸,温然顿时清醒几分——方以森。
司机刚解开门锁,温然就立刻下车,背着书包跟在保镖身后进家门。
方以森被带到沙发旁,但并未坐下,只静静站着。他没有戴眼镜,不过身上没见什么挣扎和受伤的痕迹,温然松一口气。
保镖去了门口守着,芳姨这才敢倒杯水过来,放在茶几上,接着轻声问温然:“怎么这么早回来了,身体不舒服吗?”
“有点发烧,您今天不用给我准备晚饭了,我可能起不来。”
“那你要吃点药,睡醒了想吃什么再叫我。”
“好,谢谢芳姨。”
雨天阴沉,客厅里更是暗,芳姨默默回了房间,温然注意到方以森的手指蜷着,身体似乎有些僵硬,担心地问:“方助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苍白的脸上抿出一个很淡的笑,方以森说,“能不能麻烦你把灯……”
他话还没有说完,温睿回来了,进门先是看了方以森一眼,随后瞥了瞥吊灯,立即抬手按开关,客厅里顿时明亮一片。
温睿的头发和衣服上沾了雨水,走到方以森面前,开口:“遗书不想要了?”
方以森的身子抽搐般动了动,没有说话。
“我说过的吧,再有一次,我就往你身上植入omega腺体,让你离了我就死。”
心下一凛,温然不可置信地看着温睿。
他和陈舒茴不愧是亲母子,本质都是冷血狠厉的疯子。
让一个beta受尽折磨变成omega,留下无穷的副作用和后遗症,或许温睿并不爱方以森,只是alpha的占有欲和征服欲作怪,要彻底剥去对方的尊严,令不愿屈服的人成为自己的附属品。
方以森仍未作出任何回应,只看着茶几上的水杯。一道手机铃打破死寂,温睿接起电话,应了几句后挂掉,朝保姆房喊了声芳姨。芳姨很快开门出来,温睿说:“收拾一下客房,把灯打开,带他去休息,再弄点吃的。”
“我这就去。”
临走前温睿盯了方以森几秒,然后转身走出客厅,吩咐门外的保镖:“看紧他。”
“去楼上休息一下吧。”温然其实头晕发热得自顾不暇,但看到方以森眼下一片青,猜测他大概很久没休息了,“吃点东西睡一觉,会好一点。”
方以森点点头,温然便带他上楼。客房的灯已经打开,芳姨走出来:“方助理,我去做点吃的,等会儿给你端上来。”
“不用了,谢谢。”方以森说,“我有点困,想先睡一下。”
“好,那你饿了就跟我说。”芳姨又嘱咐温然好好休息,而后下了楼。
走进客卧,温然说:“衣柜里有睡衣,可以洗个澡再睡,会更舒服。”
“谢谢。”方以森对他点点头,“不用担心我,你也休息吧,记得吃药。”
“嗯。”
温然回到自己房间后便支撑不住地一头栽进被子,手抖着点开手机,给医生打电话。
“医生你好,我好像发情了……想问问您,真的不能用抑制剂吗?”
“现在用抑制剂的话会严重影响到你的信息素浓度和活跃度,腺体功能也会被破坏。我还是建议让高匹配度alpha释放信息素进行安抚,这可能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办法。”医生说完等了几秒,没得到温然的回答,便喊他,“还好吗,听得见我说话吗?”
“听得见,听见了。”温然眼睛都睁不开,“我明白了,谢谢您。”
挂断电话,温然尽力提起精神,在浏览器中输入‘发情期’。
该上生理课的那几年他都在研究室和医院中度过,被植入腺体、注射信息素,他们将他打造成omega,却没有人告诉他要如何做一个omega,更没人教他与alpha相处时该保持怎样的尺度。
于是他迟迟未能彻底脱离原始的beta性别意识,最终在无知中迎来了第一次发情。
粗略浏览各个网页,得到的答案无非是抑制剂、标记或性行为,没有一样适合自己——原来医生说的是真的,最好的办法就是alpha的信息素。
温然关掉手机,脑袋里有一个声音反反复复念着‘顾昀迟’,又蹦出另一个声音说‘不能去’。
的确不能去,无论是陈舒茴的告诫还是有可能面临的顾昀迟的厌恶与臭骂,都不能去。
强迫自己闭上眼,温然很快意识模糊地陷入昏睡。
他做了很多混乱的梦,最后坠在一团柔软而湿热的物体中,类似泡在热水里的被子。
四周一片昏暗,空气滚烫,嗓子是哑的,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不断涌进口腔的热气。温然的双唇张合着,像一条被抛上岸扔在烈日下摊晒的鱼。
有微凉的物体倏地触上脚踝,温然一颤,往下看去,是一只手——白皙有力,手指精致修长,关节泛着健康的微红血色。
手的主人隐在晦暗的背景后,看不见。脚腕被轻轻握住,那只手慢慢往上移,掌心摩挲着小腿后的皮肤,指腹划过,挑起令人战栗的电流感。
温然茫然地盯着自己的腿,直到那手缓缓移到小腿上方,扣上他的膝盖。
指尖已经触及敏感的大腿内侧,温然拼命睁大眼,却始终看不清背后的人,只蓦地听到一声气音。
像喟叹,又像嘲笑。
身体猛地一抖,视野破裂,温然睁开眼,在黑暗中大口喘气。浑身是汗,他恍惚怔了许久,往自己身后摸——湿的,很湿。
压下心头的惶乱与不可置信,温然去了洗手间。
洗完澡,换上干净的睡衣,状态却丝毫没得到缓解,反而更燥热。温然抬手按住脸,手心是烫的,脸也是烫的,眼里的水汽在出现时微凉一瞬,随后便立即被燃沸,灼灼地烧着眼眶。
急速心跳中,温然察觉腺体也在发热跳动,他从未如此强烈地感受到它的存在。
像一纸宣判,宣判他正式沦为受信息素支配的一员。
理智彻底崩塌,温然哆嗦着从书包里翻出一张名片,拨了个电话。通话结束后他戴上颈环,套了件外套,跌跌撞撞下楼,不顾保镖的目光跑出大门。
雨已经停了,晚上七点多,温然弓着身体坐在车后座。这是他第一次联系顾昀迟的司机,为了能畅通无阻地到达别墅门口。
司机并不多问,平稳地开着车,很快将温然送到。
温然向他道谢,下车后走进花园,透过落地窗,看见客厅里坐着几个alpha,陆赫扬、贺蔚还有没见过的几位,正喝酒聊天。顾昀迟靠坐在沙发上,目光随意落在某一处,看起来有些游离在外的样子。
没料到会刚好碰上顾昀迟的朋友们来玩,温然没力气地搓搓脸,走到别墅侧边,靠着墙蹲下去,把头埋进膝盖里。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轻微响动,抬起头,339站在面前。
“我在监控里看到你来了。”339很担心,“你碰到什么不好的事了吗?”
“我好像发情了……我想来问问,他能不能释放一些信息素给我。”
339靠近一点,帮他遮挡住一部分夜风,忧愁地说:“感觉你又会挨骂。”
“没事的,被骂也是应该的。”
不是应该是活该,但别无选择,在不能使用抑制剂的情况下,如果得不到顾昀迟的信息素,发情期就无法结束,连正常生活都难以进行。
“少爷的朋友今天回国,来这里坐一下,很快就走。”339说,“不要害怕,我陪你。”
不到五分钟,花园外有几辆车停下,随后大门处传来人声。温然费力站起来,扒着墙探出一点头,339藏在他身后,露出小半个身子。
一群人出了门,贺蔚左看右看:“我们339老师呢?怎么不出来送客。”又问,“你真的不去?之前不是约好了来你这儿坐坐,然后一起去酒吧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