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不来了(165)
药风二话不说前来探灵,试图从中找出两人的记忆中跟种子相关的内容,他闭目养神了好一会儿,总算抽出了一部分记忆,送到银沥跟前:“就找到了这些,你看看。”
银沥用寒玉给他的法力调动了这些不知多少年前的记忆,如同翻阅书本一样翻了好一会儿,总算找到了好几个相似的画面。
传说中神树的种子,看上去只有黄豆大小,实在不能再普通了,它就这样静静躺在那个小小的木盒子里,不知多久之后才会苏醒过来。
倏尔之间,银沥觉得这小豆子大小的种子跟韩拾一的命盘有点像,或者说,像是所有人的命盘,存放在红尘阁上的那些排山倒海一样的命盘。
难道这是巧合?
银沥的余光瞥向角落里涵月君的背影,她已经扶着墙作呕半天了,还没缓过来。他摇了摇头,自我安慰地想:看着自己长大的涵月君没理由对自己装傻,应该是自己多虑了。涵月君就算真的知道些什么,也不方便在这里当着所有人的面细说。
寒玉不知何时走回到银沥身边,旁若无人地打起了坐。其实他早就注意到涵月君没那么简单,但看见银沥的对她的态度从怀疑变成否定,他欲言又止,想要帮忙的想法又放下了。
他想还是先把线放长点吧,反正有的是时间。
“神树的种子可能在更久之前被人盗走了,你们对此还有印象吗?”
“完全没有一点记忆,可以肯定的是盗走种子的人不是首领,而是一个普通村民,以至于我们根本不会存有这段记忆。”两位老人垂头丧气地摇头。
银沥把刚才的记忆还给两位老人,此时此刻他的心感探听到所有人的心声。在场的所有人似乎再也没有可以隐瞒的秘密了,他们的心声竟然出乎意料地一致——离开无妄海。
“想离开这里……”
“什么时候可以走?”
“这无妄海底,再也不想来了。”
“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
“请让我回到岸上去赎罪吧!”
“就算是死,也要埋到岸上去……”
……
来自不同种族,不同年龄,不同性别的声音同时交叠在一起,如同白浪拍礁石,一下一下地在银沥心上撞出了细小的裂缝。
他知道把活人带回岸上无比简单,可是这些早已变成鲛人的桃源人,似乎早就被无妄海剥夺了上岸的自由。
他们是海里的孤魂野鬼,早就没有上岸的可能了。
银沥撩开自己的衣袖,那两道沉重的缚神锁哐当响了两下,醒目地拷在他的手腕上。
只有我可以帮他们……
他右手竖起两指,往左手小臂上轻轻一划,一道鲜红的血痕翕然出现,鲜血从中流了出来。
只有我能够帮他们……
寒玉双眼瞪大,一把扯过他的左手,往他伤痕上施法,那道伤口很快就愈合了:“你在干什么!”他的声音很大,是个人都能听出他的愤怒。
银沥对他的打断十分气愤,脸上也起了怒意:“我做我能做的事!”
“你想做什么?你说!”寒玉施法给他伤口把愈合后,生气地把他的手一扔,“自残?”
银沥并不想浪费口舌跟他吵架,喊来药风和涵月君助自己:“药风你先用结界把活着的凡人一个不漏带回岸上去,涵月君劳烦借你的紫烟一用。”
“你让他们两个帮你,对我却弃如敝履,昨夜你分明说我很棒……唔!放开!”
银沥用手捂住了寒玉的嘴:“你少来烦我,再说话把你舌头咬断!”
“你到底要干什么?”
药风也不禁发问:“你还是想帮他们?”
银沥点了点头,他接过涵月君献出来的法器紫烟,说道:“我要炼丹,紫烟是个难得的好法宝,表面上是烟斗形态,实际上只需法力驱动它就能幻变成一个巨大的炼丹炉。”
涵月君摇头叹息:“你小子真是识货,紫烟可是连太上老君都馋的宝贝,本君也就这点老底了,真是什么都被你小子知道得一清二楚。”
银沥随之一笑:“不敢,涵月君学识渊博,远在我等之上。”
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别有用意,涵月君愣了一愣,但没多说什么,继续陪了笑脸,“炼丹我在行,有什么不懂的,随时可以问我。”
寒玉抱着双臂一副加入不了群聊的模样:“你要练什么丹?为什么要割血?”
说时迟那时快,地宫的中央,紫烟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炼丹炉,让人啧啧称奇的是,紫铜的炉子边缘竟然镶满了流光映彩的珠绣宝石,一眼就看出法器的主人有一颗爱美之心。
幽幽的紫色火焰从炉的底部升腾而起,无需人手添加火焰,法器本身就带着神火。
从未见过如此神器的众人,看得眼睛都大了起来,紧接着,他们的目光锁定站在炼丹炉顶部的银沥,只见立于高处的他身姿挺拔,白发飘逸,刀刻般的侧脸轮廓静谧又美好,如是仙人下凡。
“我知道你们都很想离开无妄海底,但是你们身上的不是普通的诅咒,而是天谴。以我现在的能力,做不到帮你们消除天谴,但是我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练出能让你们变回凡人的丹药。所有桃源人都听好了,我只有这一次帮你们的机会,你们选择相信我,就要按照我说的去做。”
所有人都仰着头看向银沥,仿佛此刻他们跪拜了十万年的树神开始具象化,化身成了面前那银发仙人的模样。
说罢此话,他皱起眉头,再次划开自己的左手小臂,鲜血瞬间滴落到炼丹炉里,泛起一阵青烟:“轮到你们了,你们现此刻必须团结一致,往炼丹炉里放血,放血的位置从天泉到内关,错一个穴位不行,少一个人也不行。”
银沥放完自己的血,便身轻如燕地从炼丹炉上跳了下来,他身上有寒玉给的法力,虽然不多,但已经让他这副残缺的肉身舒服了很多。
身后的鲛人在海宿的指挥下一个个排起了长队,逐个逐个往炼丹炉里放血。紫烟冒出的烟一会儿青一会儿红,颜色复杂多变。其实银沥也不确定能不能成功练出能让鲛人变回凡人的丹药,他只能竭尽自己的能力试一试。
他转向药风嘱咐道:“我或许还要在海底待很长一段时间,你先把这群凡人带上岸,记得给他们抹去记忆,之后你去哪里都好,先躲几年吧,不要让弥胥这么快就找到你。”
药风仰天长叹,无可奈何答道:“就知道你肯定不会对这群人袖手旁观,早知道我就不下来救你了。”
“可你还是来了,不是吗?”银沥拍了拍药风的肩膀,凭他们多年的情谊无需多言便能知晓对方心里想什么。
“行了,我自有去处。”这些时日以来一直在逃命的药风,突然就释怀了不少,看来也是时候休息一下了,比如上岸之后,首先要卸掉阎王的神职。
“所以,我的紫烟你还要留着用多久?”涵月君总算意识到刚才自己借出紫烟的动作太过潇洒,根本就没想到银沥不会这么快还,早知道推脱一下就好了……
“少则两三年,多则上百年。”银沥难得地冲涵月君笑了笑。
这个简单又轻松的笑容太过难得了,自从去了天荒之后,韩拾一就再也没见银沥笑过。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突然回到了自己家的顶楼,银沥坐在凉棚下一边嗑瓜子对一边笑他炒的葵花种子缺点火候……
涵月君假装生气说:“我和药风下来是为了救你的,你倒好,自己留下来了。”
“等上岸的时候,定会亲自归还紫烟,多谢涵月君海量。”银沥冲涵月深深鞠了一躬。
“好了,我还不知道你?本君临走之前给你多留点法力和补药吧,省得你想要的时候找不到我要。”涵月君转过身,鼓捣自己身上的各种口袋去了。
寒玉静静等在原地,等银沥走过来。
银沥脸上还挂着浅浅的笑意,他对寒玉说:“至于你,我们就此别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