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迢迢(253)
贺知年推着他去屏风后面的小屋里洗漱,“你身边有小黄豆,不信任你倒也不至于,估计就是答应过明大族长不能往外说。”
从明琪的反应就能猜到,明家惹上的麻烦只怕不小。
“不会还是那个明肃捣鬼吧?”秦时一边洗脸一边嘴也不闲着,“或者明肃背后还有什么靠山,或者联合了一些帮手什么的?”
秦时觉得这个猜测从逻辑上比较接近事实。因为站在明成峰的位置上,堂堂一族之长,来了外敌,打就是。但若是无论输赢,伤害的都是明家自己的族人,那这仗确实就不能打了,最好的法子,就是避开正面冲突,保存明家的实力。
只看这一点,明肃就没有明成峰的心胸和大局观,他也只能是一个做叛徒的料。
“真卑鄙啊。”秦时放下洗脸的布巾,一抬头,后知后觉的发现这里不是他的住处,是贺知年住的主屋。
秦时,“……”
怎么也没人提醒他呢?
对自己智商的担忧,再一次浮上心头。
“不好意思哈,我光顾着说话了,忘了这里……”秦时有些不好意思的从屏风后面绕了出来,见贺知年已经脱掉了外衣,身上只穿着浅色的中衣,靠在床头摆弄小黄豆的珍宝盒。这是下午时候拿过来装端王送给小黄豆的见面礼的,还没顾上收回绿园去。
小黄豆的珍宝盒已经换过了一个,眼下这一个足有一尺长,三寸高,都能给它当一个窝了。
贺知年扒拉着里头的金银珠宝,小黄豆一脸骄傲地站在一边啾啾叫着给他做介绍,偶尔蹦出来几个字,“好看”“值钱”之类的。秦时明知道贺知年是听不懂小黄豆在啾啾什么,但看他装模作样,时不时还点点头的样子,好像这一人一鸟沟通起来没有障碍似的。
秦时哑然失笑。
贺知年见他出来,连忙掀开被子招呼他,“别傻站着,不冷吗?赶紧上来,刚好陪着它们玩会儿,我去洗漱。”
小黄豆正说到兴头上,连忙招呼它爹,“爸!快点儿!”
“来了,来了,”傻爸爸赶紧窜进被窝里,把儿子搂在胸前,继续听它一脸嘚瑟的炫富。狼王也晃着尾巴爬上床,再自然不过地蜷缩在了秦时的腿上。直到贺知年一身潮气的走出来,秦时才从温柔乡里回过神来,再一次意识到这里其实不是他们的住处。
但人一旦躺下,放松的身心自动进入了睡前的亲子互动时间,每一个细胞都变得软绵绵、懒洋洋,失去了爬起来穿衣服再出去吹冷风的动力。
秦时思索了一下两个人的关系,他们也算是互相表白过了(虽然天雷当头,表白的略有些潦草),如此,躺在一起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主要是实在懒得动了,小黄豆靠在他怀里都已经开始打盹了。
秦时将小黄豆的珍宝盒放在床边的矮桌上,又颇为艰难地拖着一身的挂件往床榻里侧挪了挪,“来吧,给你把地方腾出来了。”
贺知年笑了起来。这是真正愉悦的笑,好像有一层光从他的心尖上蔓延开来,经过了翘起的嘴角,点亮了他的双眼。
他带着一种几乎是虔诚的神色,轻声说出了心中埋藏最深的恐惧,“我一直担心,有朝一日你会离开这里,回到你之前的那个世界去。”
秦时把身上的被子往旁边拽了拽,见狼王不高兴地挪动四爪,让被子从它爪子下面滑过去,便安慰地摸了摸它的耳朵。
……明知道它不是真的狼崽子,但看到它这么一副毛茸茸的小模样,秦时还是很难硬得下心肠把它撵到其他屋里睡去。
再说还有小黄豆。这个更小,撵出去自己睡,恐怕会哭鼻子。
算了算了,先这么着吧。秦时心想,他也没有那么迫切的想过二人世界。
狼王其实也对秦时的来历感到好奇。贺知年心里的那种恐惧,它也有。于是它耐着性子看着秦时给贺知年拽被子,又一脸唏嘘的躺在那里两眼放空。
“你别胡思乱想了,”秦时叹了口气,“原来的世界,我恐怕回不去了。”
两个不同的时空,同时发生剧烈的爆炸,时空在巨大能量的冲击下扭曲,这种概率到底能有多大?
“我牺牲了,国家会给我父母一些补偿。他们有房有车,以后还有养老金,生活上还是有保障的。但他们两家亲戚都不多,可能会寂寞……也不知道他们身体情况怎么样,能不能生个二胎……要不养几条狗也行……”
贺知年枕着手臂,努力去理解他的话,“族里没有人吗?”
“哪儿还有宗族啊。”秦时叹了口气,“我们那个时候,大多数的地方都已经没有宗族的概念了,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
贺知年想不出一个没有宗族的世界会是什么样,“没有宗族,百姓有了纠纷,要如何调停?”
“找社区……就是里长一类的小吏,再不行还有警察……就是如今的武侯铺。不过我们那里社会分工被细化,有人专门抓坏人,有人专门管灭火,搞救援……社会职能更全面,能顾及到更多普通人的需求。”
“还有什么?”贺知年听的入神了。
“嗯,我想想。”秦时有些迷糊了,“有九年义务教育。大多数的小孩子都能去学堂里念书,不用交学费。”
“贱籍人家的孩子也能去?”贺知年觉得不可思议。
“没有良籍、贱籍这样的概念了,”秦时说:“所有的人都是国家的公民,都是平等的。当然了,罪犯的孩子,如果以后想进国家机构工作,会有影响的。”
贺知年默默消化他说的话。
狼王也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它呆呆看着秦时,恍然间明白了天谴所为何来。
秦时摸摸它支棱起来的耳朵,眼中含笑,“吓着了?”
狼王踩着他的腿趴到了他的肚子上,闷闷的问他,“老贺嘀嘀咕咕说什么回去啊、怕你离开的……原来是这个意思。那你还会走吗?”
秦时叹了口气。
狼王凑上去舔了舔他的下巴,还没说话,就被贺知年一伸手从秦时身上推了下去。
狼王,“……”
完全没有防备的狼王就这么被贺知年给推了个四脚朝天,还没等它翻过身来,贺知年便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掀起了被子,没头没脑地盖在了它身上。
狼王嗷的一嗓子叫了出来。
但贺知年有备而来,动作明显比它更快。他一把按住了挣扎不休的狼崽子,附身过去,重重的亲在了秦时的嘴唇上。
狼王挣扎不休,无奈它这会儿是个狼崽的模样,又失了先机,被人掐着脖子动弹不得。它看又看不见,动又动不得,怒火攻心,正要变出个凶猛的原型跟这暗算它的奸诈小人打一架,就听贺知年喘着粗气说了一句,“别走!”
狼王一下停住了挣扎,两只耳朵在被子下面竖了起来。
秦时似乎笑了一下,然后它听见他说:“你先把我弟弟放出来。”
狼王一个激灵,激烈地挣扎起来。下一秒,眼前一亮,新鲜空气扑面而来,被子被奸诈小人掀开了。
狼王一头撞进贺知年怀里,抡起爪子就要跟他干架。
贺知年连忙拦着它,“欸,欸,你不想听你秦哥的回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