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迢迢(128)
秦时心想这个妖怪生性还挺多疑,信不过手下,只相信自己,所以将自己的耳朵遍布在了肃州城的大街小巷。
“如此,”秦时含蓄的问他,“肃州城岂不是都在它掌握之中?”
他问的含蓄,魏舟回答的也含蓄,“放心,肃州安全得很。她把这里当老巢,自然不能允许这里出乱子。”
秦时对这个说法持怀疑的态度。他之前也见过生活在人类当中的妖族,但他理解的和平相处的方式,不是这种……把所有人的命捏在手心里,然后别人不得不跟她和平相处。
但魏舟又说的笃定,他就想着,或许这里头有什么交易在。比如互相有把柄,镇妖司这边也掌握着什么能制衡柳树精的筹码。
不过这些就不能随意让人知道了。
若是贺年在这里,秦时心想,魏舟一定不会说的这般藏头露尾。只因为他是外人,不是镇妖司的人,所以很多内情他都没有资格知道。
在任何时代,资讯都是最重要的,掌握更多更新的资讯,才能掌握更大的赢面。秦时想到这些的时候,对自己此刻的身份第一次有了那么一点儿不满
“柳家、驯鹰,”秦时又问,“这都是替它的真身打掩护的吧?”
魏舟抬手,抓住飘落在他些肩头的柳树枝,轻声笑了笑说:“这还真不是。它还没成精的时候,就喜爱那些在它的枝干上搭窝的禽鸟,又羡慕它们可以自由飞翔。成了精之后,最喜爱豢养各式鸟雀。陇右一带送进宫里的贡品,但凡鸟雀,都是柳家献上去的。”
秦时心想,原来是一个柳树精渴望飞翔的故事。
话已说开,魏舟索性也不遮遮掩掩了,“其实让我带你去拜访柳溪,也是老贺的意思。他说你看重小重明鸟,却又时常不知该如何养育。柳溪是这方面的行家,你有什么疑问,尽可以去问它。”
秦时讪讪的,“怎么他自己不说?”
“怕麻烦吧。”魏舟一摊手,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他跟柳溪之间……嗯,有点儿别扭。见了面搞不好会打起来。打还打不过,只好尽量躲着它走了。”
秦时的好奇心一下就冒出了头。
第93章 柳溪
城东, 柳宅。
高门大户,气派非凡,连门口的那一对石狮子都好似比其他人家的更威武些, 神色也仿佛更加灵动。
柳宅不但宅院外面种了柳树, 从气派的墙头望进去,院子里似乎也种了不少。秦时只是脑补了一下地面之下盘根错节的无数根须, 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密集恐惧症都要发作了。
只是密集倒还罢了,秦时甚至还脑补了所有根须冲出地表的画面, 整个人都要不好了。真要到了那一步,肃州城里的人只怕都没活路了。
与秦时的心惊肉跳不同,魏舟却是放松且自在的,他像回家似的,十分怡然自得地走上台阶。两扇气派的大门在他面前刷然打开, 快得让秦时产生了一种看见后世的感应门的错觉。
门内有小仆迎了上来,像是已经知道了客人的身份来意, 并不多问, 垂首将客人迎进了院子里。
秦时仔细瞄了两眼, 到底也没看出来小仆是人还是妖。
别看只是一门之隔, 却是迥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一进门,秦时就感觉到一股丰盈的水汽扑面而来,让人瞬间有种置身于江南水乡的错觉——甚至于不是错觉, 因为当他看清楚周围的环境, 他竟真的生出了这样的感慨:这不就是江南的风景吗?!
一条人工开凿的河渠从柳宅的庭院里蜿蜒流过, 河岸上绿草茵茵,开满了各色花卉。稍远一些的地方是成片的树林, 离得远,秦时只认出了杨树和柳树。
近处河水汩汩流动, 蜂蝶嬉戏,鸟鸣清脆。如果不是小黄豆好奇地飞过去扑住了一只花斑蝴蝶,秦时又要以为他们这是进入了某种幻境了。
小黄豆按住了蝴蝶,又好奇地抬起爪子想要看个究竟。奄奄一息的蝴蝶就趁着它一抬脚的功夫窜上了半空中,歪歪扭扭地钻进了花丛里。
小黄豆被蝴蝶爆发式的演技惊呆了,有些茫然的看看自己的小爪,再看看蝴蝶消失的花丛,有些委屈的扭头去看秦时,“啾?”
会飞的花花逃走了!
秦时将它捞了起来,揉揉小爪子上沾着的彩色鳞粉,安慰它说:“你吓到它了。所以它躲起来了。等它不怕你了,就会来找你玩。”
小黄豆垂头丧气了一会儿,好奇心又被树丛中的黄鹂鸟吸引住了,学着它们的样子啾啾叫了起来,还呼扇着翅膀飞到了柳树上。
这段日子生活条件好,小黄豆又长胖了一圈,力气有所增长,飞行的距离也增加了。秦时一直纠结的“学不会飞翔”的问题,看来可以不必担心了。
河流绕过一丛幽竹,形成了一汪小小的池塘,池塘边一座精巧的八角凉亭,周围垂着竹帘,几个身姿窈窕的侍女正守在凉亭外。
这里大约就是主家待客的所在了。
秦时一开始还以为小仆会把他们引到某个类似于会客厅的地方,但看魏舟悠然自得的样子,似乎在花园里见客人也并不是什么失礼的事?
秦时对这个时代的社交礼仪一无所知,只好默默的跟着他往前走。
小黄豆从柳树上飞了起来,沉甸甸地落在了秦时的肩膀上。
它从来没见过这样花团锦簇的景色,一双比其他禽类都要更大更圆的眼睛明显有些不够用了,一边扭着小脑袋东张西望,一边还不忘了跟它爹交换一下看法。
“水里也有花花……”
“那是荷花。”秦时耐心十足,好像带了一个学龄前的小朋友出门野游。
“还有鱼……”小黄豆露出垂涎的表情。
“那叫鲤鱼,不好吃的。”秦时掂了掂肩头的分量,刚说了句,“儿子你是不是胖了……”眼角的余光就瞥见远处的凉亭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秦时回头,就见两个侍女打起竹帘,一位盛装的青年正从凉亭里走出来。
有那么一个瞬间,秦时好像看到了水关山。
倒不是说这位公子长得像一个女子,而是说,秦时再一次感受到了一个具备鲜明的时代特征的、盛装打扮的形象给他带来的冲击。
贵公子一身淡青色的长袍,头上带着一支温润的白玉簪。温雅的面容在昏黄的光线里仿佛比白玉更柔润。
他远远的冲着来人行礼,口中笑称,“贵客到来,不曾远迎,失礼了。”
魏舟似乎跟他颇为熟悉,大大咧咧地拱了拱手说:“二郎,别来无恙。”
秦时心里微微一惊。
唐代人对子女的排序似乎就是大郎、二郎这样顺下去的,问题是柳树精肯定不是按照血脉亲缘来排序,更有可能是以能力高低来排大小。眼前这一个被称为二郎,那么大郎呢?
柳树精眼线遍布全城,如此能力,让人忌惮。秦时心想,能排在他前面的,又会是什么东西?!
魏舟见柳溪的目光扫了过来,略有些好奇的打量秦时和他肩上的小重明鸟,便笑着介绍说:“小友秦时,与水兰因略有渊源,正好他也有些问题要请教,我就把他带来了。”
“水兄的朋友也是某的朋友。请。”柳溪落落大方的与秦时见礼,将人迎进了凉亭中落座。
侍女送上茶水点心,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秦时还在打量凉亭里的摆设,就听魏舟问道:“怎不见大郎?”